我从来没见过姑姑,她在外地。每年过年时姑姑都有电话打来。除了拜年,最后的话题都会落到我身上。姑姑会问爸爸我怎么样,爸爸就会给她描绘我的情况。
“大丫现在有一米高了”“大丫学习很好”“大丫结婚了”“大丫生了个小子”,这些都是爸爸给姑姑汇报的内容。
我很奇怪。我都没见过这个姑姑,为什么她总是会问起我。我问爸爸,爸爸说,姑姑关心侄女很正常啊。
那她为什么不关心小弟呢?小弟是咱家的单传男孩,一个当姑姑的不更应该关心吗?我问爸爸。小弟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们家的宝贝。
爸爸回答说,你从小你姑姑见过,小弟她没见过,所以没啥感情吧。
爸爸的理由不能说服我,我又去问妈妈。妈妈正在做饭,她把手里的刀放下,看着我说,大丫,多一个人喜欢你、关心你不好吗,哪那么多为什么?
没有答案。只当这是一个奇怪的姑姑吧。
前一阵子,爸爸接了一个电话。姑姑得了重病,说是她想再见我一面。我又不认识姑姑,去见她多别扭。妈妈就让爸爸陪我一起去。妈妈和爸爸说,你也去一趟吧,估计是最后一面了。
躺在床上的姑姑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看到爸爸,眼神里闪过一点光亮,她吃力地想抬起身子,却没有成功,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看到姑姑想说话,爸爸把耳朵放到了她的嘴边,姑姑说,来了。爸爸说,来了。姑姑说,来了好。两个人的眼里都涌上了泪水。这时,姑姑拿眼神在寻找什么,爸爸说,大丫也来了。姑姑勉强地咧了下嘴角,好像是微笑。
在姑姑家住的第三天,爸爸说你姑姑喊你过去。我也像爸爸一样,把耳朵凑到了姑姑的嘴边。那一刻,姑姑脸上放着光,她似乎很高兴,声音也比前两天大了些。大丫,看到你我就放心了,答应我好好孝顺妈妈。
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我很奇怪,但是,还是轻声地答应了姑姑,我会孝顺妈妈的。
那天,姑姑走了,神态自然。回来的路上,我问爸爸,姑姑的话是什么意思?爸爸看着心情复杂,他对我说,回家让妈妈告诉你。
回家以后,爸爸对妈妈说,对不起,玉兰,30多年了,她也走了。大丫也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我们告诉她吧。
妈妈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慢慢地给我讲起隐藏了30多年的秘密。
30多年前,爸爸去参加一个学习班,在那个学习班他认识了“姑姑”。两个人因为坐同桌经常在一起学习,空余时间也一起谈天说地。“姑姑”喜欢上了爸爸,但是爸爸已经结婚了,他就对“姑姑”说我们不可能。
有一天,“姑姑”约爸爸出去,说是两人的最后一面。爸爸去了。但是,不知怎么在最后一刻,一对青年男女越了界。
爸爸回来以后就向妈妈坦白了这件事,妈妈也原谅了爸爸。但是,几个月之后,爸爸却接到了一封信,信是“姑姑”写来的,她怀孕快生了。
但是,“姑姑”一个单身姑娘带着一个孩子怎么生活啊。无奈爸爸只好又求妈妈,妈妈说,那就把孩子带来吧,我养她。
妈妈接着说,孩子生了,是个女孩。她被抱了来,肉乎乎、粉嘟嘟的一个小肉团,我一下就喜欢上了她,把她当亲生的女儿养。这一养就是30多年。
大丫啊,你知道“姑姑”来电话为什么只关心你了吗?妈妈的声音似乎很遥远。
此时的我,早已趴在妈妈的膝盖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