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外语时,我们总会被奇怪的发音搞得晕头转向。如果将其音译为汉字,那滋味就像在水果沙拉里拌入老干妈,十分违和,而且,我们会对各种音译抱着持久的怀疑,觉得每个字都“不可靠”,随时可以替换。
但是,因为一首诗,我们觉得日语这一词的音译,丝丝入扣,恰到好处,一字难改。这首诗就是徐志摩的《沙扬娜拉》。
沙扬娜拉
——赠日本女郎
徐志摩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
1924年,印度诗人泰戈尔访问日本,徐志摩随行,写下了组诗《沙扬娜拉十八首》,《沙扬娜拉(赠日本女郎)》是组诗最后一首,诗人再版时,仅保留了这一首诗,可见徐志摩对这首诗的欣赏和喜爱。这首诗也俘获了万千读者的芳心,成为现代诗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写女子,我们往往会写眼睛,如,《硕人》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陶渊明有“瞬美目以流眄”,周邦彦有“唤起两眸清炯炯”,徐志摩则独辟蹊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这“一低头”遮挡了流转的美目,展现给我们的是,高高绾起的发髻,闪着青春光泽的乌黑秀发,颔首低眉的姿态,欲语还休的举动。
日本女性的端庄、淑雅、温柔,尽在这“一低头”间!只有徐志摩这样深谙女性之美的诗人,才能把握这一瞬间,才能如此传神地写于笔下,一分未减地呈现。
“那一低头”有着怎样的美?“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以“水莲花”喻日本女郎,让人想到王昌龄的“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道出了女子容貌之美。这是一种天赋之美、娴静之美。
徐志摩觉得还未言尽,他将水莲置于风中,写出了女子体态之美,表面写“不胜凉风”的柔弱,衬托出离别时,女郎恋恋不舍、内心苦楚的情态之美,让人万般感伤、无限遐想。
“道一声珍重”,话别有千言万语,出口时凝成一句珍重。诗歌短小,惜字如金,徐志摩特意将此句重复两遍,蕴意深远。牛希济在《生查子》中写:“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徐志摩在这里一句胜过千言,重复说出,更觉语短情长,剪不断理还乱,牵挂之情难以割舍。
这是怎样的“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离别是忧愁的,话别的言语却带着蜜甜的滋味,因为包裹了深情的嘱咐、殷切的叮咛、美好的祝愿,有着日本女郎特有的委婉和含蓄、真诚与内敛。
日语“再见”,最为接近的音译是“萨哟那拉”,但是,因为徐志摩的这首诗,“沙扬娜拉”成为我们心中不可替代的经典。
日本女郎的贤淑之美、温柔之美、言辞之美、情态之美,深深烙印在读者心中,低头的那一瞬间就成了记忆中的永恒。沙扬娜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