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几乎见不到文盲了，但对于我们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父母一辈是文盲却是比比皆是，我的伯母就是其中之一。伯母八十多岁去世，至今已经两年多了，但我一直忘不了她。她六十多岁时对我说的一句话，使我受益至今。我也郑重地传给了女儿。
我们那时上学，小学5年，初中2年，高中2年，一般16岁就高中毕业了。我因为父母是老师，多享受了两年的学习机会， 比别人晚两年走进社会谋生。19岁那年，考取了民办合同教师。20岁，嫌弃教师工资不高，福利待遇又不好，经招工考试，考进了供销社。从此开始的10年可谓一路春风：23岁担任百人工厂的主办会计；28岁任副厂长；30岁被提拔为供销社副主任兼任厂长。期间，考取函授中专学习会计专业三年半时间；考入南京师范大学半脱产学习新闻三年。
那时的我，浑身充满了激情，自恃有几分才华，在工作和事业上一路狂奔。自我感觉：举起手中的筷子能将天戳个洞；地上钉个铁环就能把地球拎起来。然而，终于敌不过绊脚石，我重重地摔倒了。33岁那年秋天，我被免去职务，工作不安排，工资也不发。我委屈、抱怨、愤怒的呐喊声，被一些人的指责、嘲笑和击掌欢呼的热浪淹没。
没有了收入，但总得出门吧。一天，我去城里办点事，兜里只有二十来块钱。我盘算着，来去车费十块钱，中午吃个盒饭也够了。当时的城乡公交还是民营，一般发车时集中收费。我上车在后面坐了下来。一会儿上来个老朋友站在前面车门边，相互招呼后，我心里开始嘀咕了：以前我俩经常相互请吃，吃早饭时遇见，都是抢着买单。今天，我要替他买车票，中午吃饭就成问题了；不买吧，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就在这样纠结的时候，售票员一反从车厢后面开始卖票的习惯，从前面收钱了。我的心里一下子舒坦起来，开始等待售票员到我面前说“前面的人替你买过了”的话时，与老朋友客气上几句。然而，期待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售票员平静地接过了我递给的买票钱。我悄悄地瞄了朋友一眼，他背对着我，正聚精会神地望着窗外。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我人生失意的事，很快传到了老家。尽管我装着若无其事地经常回去看望把我从襁褓中带大的奶奶，奶奶也时常说些话来宽慰我。有一次，来串门陪我奶奶说话的隔别伯母也在场，伯母六十多岁了，虽然不识字，思想却挺开明，当年结婚时，有轿子不坐，戴着大红花步行来到了伯父家。伯母显然知道我落魄的事，但并未直接点破我，只是喊着我的小名，半开玩笑地对我说：“大妈觉得你心里好像有不开心的事，我什么也不问，只告诉你一句话，前半句人人都知道，凤凰掉了毛鸡都不如，后半句是我讲的，三年之后毛长成，凤凰是凤凰，鸡还是鸡。”说完，伯母哈哈一笑，岔开讲别的话题了。
伯母的话，似在谈笑不经意间，却精准地拨动了我的心弦。“我是凤凰，还是鸡？”这个问题从此刻进我灵魂深处，是不是闪现出来拷问我。
1999年，依然处于失业状态的我，在妻子的资助下，再次进入南京师范大学修学新闻，决心重新找回自我。那时，电脑发展起步不久，我们入学必须电脑过关。我报班培训，回家却没有电脑练习，怎么办？一位好友热情地邀请我去他家里做功课，可是，当我第二次在他家练习完关机时，因为没有按所谓的顺序操作，朋友满脸不高兴地说：“你这样会伤害电脑的。”因此，我再也不好意思去了。接下来半个月时间，我每天中午吃泡饭，节约下三块钱在网吧做两小时练习，最终，入学电脑考试顺利过关了。
对于函授一类的学习，许多人是冲着文凭去的。但我不能这样想，因为伯母的话不时敲打着我的心灵。“是凤凰，还是鸡？”要三年之后看看身上的羽毛定论，我当然希望自己是只金凤凰。
三年时间未到，2001年，我获得了一次转机，有幸成为某外资企业的办公室主任。过去的积累和新学的新闻知识正好用上，很快，我成为副总，某晚报以《他从打工者成为外企副总》为题报道了我。2004年，我辞去外资企业的工作，成为某报记者；2008年，我自己组建了文化传媒公司，专心致志从事我热爱的文化传媒工作。
从1997年被免职失业到今天，33年过去了。回顾33年的人生路，虽依然波波折折，但总体上扬。我设想，如果不是伯母的话烙在心里，说不定在某个人生低谷我就躺下听天由命了。
人生汲取的知识万万千，往往对你最有用、能改变你命运的就是一两句话。“三年之后毛长成，凤凰是凤凰，鸡还是鸡”是伯母对我的鼓励，也是对我的鞭策。这句话使我受益无穷。女儿大学毕业工作后，也不可避免地遇到磕磕碰碰，我郑重地将这句话传了给了她，希望她无论失意还是风光，都要铭记自己是只凤凰。是凤凰就要经得住“落毛”的煎熬；是凤凰，就一定会拥有华丽的风采；是凤凰，就一定会飞到远方！（曹友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