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怀左
01
刚读大学的第一个国庆节，我在朋友的介绍下，去了济南泉城路上的一家苏宁店打工，卖长虹电视。
店长是一个比较壮的老哥，没事和我聊天，问我：兄弟，你读的什么专业？我说完文学后，他有点纳闷，继续说：学文学的不应该都是长发飘飘的文艺青年么？你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快中年了，我都不知道文艺青年长什么样，就像我曾经以为我就是标准的文艺青年，但别人觉得我像文艺青年的爸爸。
与这个疑问相伴的，还有一个很经典的问题——学文学的可以赚到钱吗？一般情况下，问这个问题的人，脸上还会有一种淡淡的嘲讽，意思是这娃没救了，年纪轻轻就直接跑偏。
毕业后会发现，其实学什么都可以赚到钱，无非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学文学，就业相对还比较容易，当然赚大钱比较难一些。但今天我想谈的不是这个，而是文学这个专业，或者说文学本身，可以带给我们什么。
以前我是带着理想主义去读书的，想当然地认为文学院遍地都是才子才女，毕业后大概率能成为作家，也许还有机会冲一冲诺贝尔文学奖。
反正小嘛，想什么都正常，做梦是常有的事情，而梦破碎，大概就是真正了解的事情。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没做之前我们会先有一个预设，这个预设大概率还是比较美好的，而真正开始之后，便会感觉到失望、挣扎、乐趣失去，甚至绝望。
当然，我们的心里，也会给自己预设，想象理想中的自己。生活稍微不如意一点，焦虑、紧张随之而生，还会觉得自己有问题。其实也没啥问题，真正的问题就是如何面对生活的不如意。
因为失望常在，落差常有，不满足随处可见。
或者说，不如意才是生活的常态。
02
我现在更不像文艺青年了。
在健身房锻炼时，和人聊天时谈到了职业，当我说起自己已经出了两本书时，对方瞪大了眼：你说扫地的大爷出过书我都信，但要说你，打死我也不信。
我没问原因，只能理解为看着太年轻。
生活中很多人不怎么喜欢文学，前些天我给一些小伙伴推荐了汪曾祺的随笔，他们读了几篇，觉得有点散，看了没有明显的收获，然后就放弃了。
但我读得津津有味，因为文学本该如此，有时候觉得像茶，需要慢慢品，越品越香，好茶尤甚。
汪曾祺的随笔很平，这个平不是平庸，而是平淡、平凡、平静如水，但在这份平静背后，蕴含着无尽的美感。
比如下面这两个个句子：
中国的农民，对于生活的要求真是太小了。他这书摊是名副其实的“地摊”，连一块板子或油布也没有，书直接平摊在人行道的水泥地上。
汪曾祺的语言，就像大白话，拆开看平平无奇，但结合起来，美感很足。他说：语言像树，枝干内部汁液流转，一枝摇，百枝摇。语言像水，不能切割，一篇文章的语言，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或者说，好的文学作品，都是这样的吧。对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对人性的同情和体察，对痛苦的思索以及对温情的留恋，娓娓道来，是那般与众不同。
这都是我喜欢文学的原因，不涉及功利，只为在文学作品中的芸芸众生里，更加看清自己。
另外，文艺的意思，其实指文学和艺术，更深一层次，是对人性人格的发现，是对生活的提炼、升华和表达，里面闪现的，全是人的价值。
真实而独特的人性。
03
近些年，我们走得太匆匆。
就像赶大集一样，跟着许多人哄哄闹闹，两边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推着继续往前走了。这股推力是由多种力量合成的，里面的一种，叫媒体。
我们每天被无数信息所包围，一会大笑、一会愤怒，表情像卡通人物，变幻不定；思绪像牵线木偶，被人遥控。而媒体的力量越大，我们失去自我的可能性，也会越大。
失去自我与思考的过程，无声无息。
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企图告诉我们，人们感到痛苦的不是他们用笑声代替了思考，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以及为什么不再思考。
这其实挺吓人的，而且在我们能力承受范围之外。
以前很多男孩幻想自己也可以成为一名将军，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现在我们只要待在家里，每天可以看尽天下事。拿起手机，打开评论，手指腾挪，这待遇，仿佛古代皇帝批奏折一样。
夹杂着功利和焦虑，一会愤怒，一会大笑，然后再陷入无尽的孤独当中。
对比，可以看出不同，回头再去读文学著作时，我发现了被关照的人性。就像阿兰·德波顿在《身份的焦虑》中所讲的：一部艺术作品应该有助于我们理解和欣赏那些再无人凭吊的坟墓中安息的每一个平凡人生的价值。
真的，有时候文艺一点也挺好的，慢下来，看看自己，看看生活。
走了半天，还得回到起点，回到我们的心中。
04
我很喜欢的一句话，出自于蒋勋的《孤独六讲》。
“我想在一个城市的角落孤独坐着，看人来人往，看忙碌于生活中的众生，有片刻孤独，坐下来，为自己泡一杯茶，为自己按摩一下疲倦的肩膀，跟自己在一起，听自己内在的声音，做自己的朋友，更爱自己一点。”
看着很简单的话，其实做起来很难。
我们已经开始失去耐心了，变得急不可待，想成功，想快速成长，想变得更好；另一方面是不断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状态和当下，无穷无尽的对比，尽全力压榨自己的时间、心态和身体。
强调狼性，不再关照人性。
所以我更喜欢那些真正爱文艺的人，因为他们纯粹，活得相对简单，有持续性的目标，在平静中，拥有更雄浑的力量。
某天，希望别人也说我是个文艺青年，实在不行，文艺中年也行。
在我的理解中，这也算表扬，意思是我足够专注。
那样，我会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