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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中国台湾省祥和里里长刘德文与妻子一同踏上了前往山东的旅程,他们的目的地是莱阳县城。
下飞机后两人坐大巴到了青岛,又走了将近五公里的路才找到一家价格低廉的经济型酒店。
隔天,他们抵达了莱阳县的一个村庄,一位九十岁的老人出来迎接了他们。老人一见到这对夫妻便开始掉眼泪,不停地说:“谢谢你。谢谢你”。“里长你圆了我一生的心愿,我走的时候终于有脸去见我的父母了。”
刘德文充当的是一个“信使”的角色,他的“信物”很特殊——一坛骨灰。
刘德文
这坛骨灰被他从台湾背到了山东莱阳,交到了这名老人,也是骨灰主人的弟弟手上。这名一辈子都盼着能找回自己哥哥的弟弟,终于在自己九十岁这年圆了梦,尽管只是将哥哥的骨灰成功接回了家。
这样“诡异”的场面,在场的人中却没有一个人不为之泪流满面。原本不理解刘德文的妻子,在返回之后流着泪对他说:“你继续吧,家里的两个小孩我来抚养。”
相信妻子也通过这一次经历看到,刘德文这名“信使”所送的不仅仅是骨灰,而是在两岸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送那些在台湾终老的老兵回家。
刘德文(右)
据官方统计,1949年时,有60多万士兵从大陆来到台湾,祥和里则是老兵居住比例最高的一个村庄。
这里的老兵们大多在自己十几岁、二十几岁时来到了这里。这批台湾老兵中,有的人甚至没有打过仗,就莫名其妙跟着国民党撤退到了台湾。
当时的他们年纪太小,不知道来到台湾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这一来就再也没能回家。正如一名91岁的徐姓老兵曾经向刘德文说的那样:“我这一生,莫名其妙、糊里糊涂……”
时间溯回1949年。解放战争之前,台湾岛上原本有大约20万常备的二线部队和新兵。1949年初的徐蚌会战后,国民党中央军精锐几乎被一网打尽,余下的部队中称得上“精英”的全部驻守在长江沿线。
国民党败退台湾
剩余部队——东北、华北撤出部队、长江下游的20个军番号和55个师番号,于1949年5月从上海、浙江和福建各自撤往舟山和台湾,是为第一批退到台湾的国民党军队。
新中国成立之后,各地国民党部队依旧在陆续撤往台湾:华中部队有两万余人经越南富国岛撤退;西南部队有数千人从缅甸撤退;新疆地区有数百人经印度、中东辗转撤退。
1950年5月,东南海岛的军队约7万余人撤离到台湾;海南岛约有2万余人撤离台湾;1953年从越南撤离了约2.6万人,1954年又有一批从朝鲜赶赴台湾的战俘……这些部队合计加起来,有了大约六十万的人数。
但是这人数中是掺了水份的:许多随国民党撤退到台湾的“军队”是新兵,更有些是临时拉到的、甚至是在撤退过程中强行拉到的壮丁。其中在当时仍然具有相当实力的,只有号称“第六王牌”的52军和18军。
国民党败退台湾
这六十万军队中,大部分人在来到台湾后在没有上过战场。他们孤单而茫然地来到台湾,在达到一定年龄后退役、转业,孤身一人住在台湾的某个角落,老去,死亡。
他们没有在台湾结婚,没有留下后代,但这些在老兵们的遗憾中都不能排在首位,排在首位的注定是:没能回家看看,没能叶落归根。大部分老兵,没能活着等到可以回大陆的那一天。
台湾省高雄市祥和里最开始有两千名大陆赴台老兵,如今只剩下不到50个人。早年间去世的老兵甚至不能被埋入当地的祠堂之中。
因为没有子女,没有结婚,他们只能被埋葬到市郊的乱葬岗。杂草丛生的乱葬岗无人打扫,满地的藤蔓、飘落的树叶很快就会将简陋的墓碑埋住。
在这里担任里长的刘德文,偶尔回去打扫一下乱葬岗。然而他毕竟也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做,大部分时候,都只能看着乱葬岗杂草丛生的乱象无能为力。
直到2003年的一天,一件事彻底触动了他。这天,居住在祥和里的一名老兵提着两瓶五粮液找到了刘德文。他问道:“里长,在我走了之后,能不能拜托你把我送回大陆的老家?”
老兵说,自己一辈子没有给父母尽孝过,如果可以,希望在九泉之下可以服侍自己的父母。
深知这些老兵遭遇的刘德文,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回想起当年的承诺时,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刘德文在农村长大,小时候他的家里很穷,穷到连学费都交不起,也曾经因此被同学们嘲笑过。但是他的父亲说:“人穷心不穷”。
刘德文与老兵
父亲用实际行动向刘德文证明了什么是“人穷心不穷”:他经常帮助村里亡故的老人处理后事,村里的大小事情能帮忙的他都不会推辞。
小时候刘德文问起父亲他这么做的原因时,父亲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能仅仅用金钱去衡量。”正是这句话,让刘德文做出了帮助老兵回乡的决定。
半年之后,老兵去世了,刘德文没有失言,他开始写信到湖南,去联系老兵的家人,得到回复后,便不辞辛苦,一遍一遍的到处去办理各种证件和手续。
2004年3月26日,当一切准备齐全,他郑重地背上老兵的骨灰,踏上了帮他回乡的道路。
当刘德文漂洋过海,历经多日到了老兵的家乡时,他感觉,一切都值得。
老兵家属跪谢刘德文
不过,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当希望的光芒照进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时,所有的生灵都将不顾一切地奔涌而来。
刘德文之于那些老兵,就是希望,是他们几十年来,无时不刻的思念着回到那魂牵梦萦的故乡的希望。
越来越多的老兵们,纷纷向他跑来,祈求着、哭喊着刘德文能够将他们的骨灰送回故乡。
刘德文终究是善良的,他望着这些老人们,有的经历过抗日战争,是人民的英雄,有的稀里糊涂地被带走,从此背井离乡。他们不求活着再见一眼故乡亲人,只求死后能够落叶归根。这样的要求,刘德文根本无法拒绝。
背着骨灰盒的刘德文
于是,他开始频繁地来往大陆与台湾。最初,他只是帮助自己社区里的老兵,可是后来,整个台湾的老兵们听说此事,也都纷纷上门求他。
刘德文一咬牙,全部都答应了下来。2005年到2009年之间,越来越多的老兵去世,刘德文一次又一次地往来于海峡两岸。
“我最多的时候,一年做了100多次‘孝子’,给他们处理后事,再一个个背回大陆。”这是刘德文的原话,可想而知,他的工作量到底有多大。
后来刘德文的故事在大陆慢慢传开来,一时间,不光是台湾省的人,连大陆这边也有许多人纷纷给他寄信,希望能够帮忙找一找自己的亲人。
刘德文(中间穿格子衫者)与老兵家属
大陆的来信让刘德文陷入了困境中,不是他不帮忙,而是因为信息不足,在大陆寄信的人们中基本都是当年前往台湾的老兵的后人,他们很多人对自己的长辈了解的并不多,有的只记得一个名字,有的甚至连名字也不确定,只有一张照片或者其他的零散的线索。
对于这种情况,刘德文并没有选择拒绝,他开始满台湾去跑,去寻找这些老兵。有一次,为了找一个去世的老兵,刘德文硬是在乱葬岗里找了整整15个月!
还有一次一位河南的女性托他帮忙找寻一下自己的爷爷,他在山里搜寻了整整3天,结果一不注意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摔断了几根肋骨!
老兵的家人听闻后,愧疚地请求他不用再寻找了,然而他却反过来鼓励别人,一定不要放弃,总会有希望的。一个月后,老兵的坟墓找到了,刘德文送他回到了河南老家。
刘德文在寻找老兵的坟墓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然而例子越多,邻居和亲戚看待刘德文的眼神就越不正常。
起初人们都以为他是好心,后来慢慢的,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傻子。有人说他脑子有问题,有人说他想贪图老兵的遗产,敲诈老兵的后人。
毕竟在他们看来,刘德文辞掉体面又有前途的银行工作,自费送老兵的骨灰回家,这其中一定有其他目的。
三人成虎,越传越盛,漫天流言如同一把伤人的利器,将刘德文割得遍体鳞伤,所有的自证都被当成了狡辩,在庞大的非议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委屈的刘德文没有办法,他带着妻子去了一趟山东。一路上,妻子看着这个身材瘦弱的男人背着将近20斤的骨灰盒,气喘吁吁的时候,她仍旧不理解丈夫的所作所为。
刘德文
直到到了山东夏莱阳的一个村头的时候,她彻底改变了曾经的想法。
在村头,一位90多岁的老人跪在地上,一边不停地磕头,一边嚎啕大哭道:“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哥哥带回了家,圆了我母亲的遗愿啊!”
这一场隔了60多年的分别,让所有人都感动不已,也让刘德文的妻子明白了,丈夫做的事情究竟有多么的伟大。
如今,刘德文依旧奔波在两岸之间,现在他已经送了200多位老兵的 骨灰回到了家乡,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只要还有一个老兵要回家,我就会陪着他,如果我能活到80岁,那我就做到80岁。”
刘德文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余光中的那一首《乡愁》,道出了两岸无法割舍的情感,台湾和大陆,本就是一体,我们同根同源,来自同一个国家,说着同样的语言,学着同样的文化,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一湾海峡,永远割不断两岸的亲情,刘德文这样伟大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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