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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6日至28日,著名作家、画家,中国文联荣誉委员冯骥才莅临潮州,调研古村落保护利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等工作。
冯骥才同时也是著名文化学者、中国民协名誉主席。20世纪末以来,他全身心投入到中国民间文化遗产的抢救和保护,发起并主持了“中国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对现代社会进程中濒临灭绝的中国民间文化遗产进行普查和保护,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被誉为“中国民间文化的守望者”。那么,这次他来潮州,对潮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何评价?对潮州非遗的保护利用有什么建议?对潮州的文化建设有什么期待?本报记者对此进行采访。
谈古城
潮州文化是一种生活文化 浓得化不开
记者:冯老,您走过那么多地方,觉得潮州和其他地方比,有哪些特色?
冯骥才:其实,我早就想来潮州了,潮州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吸引力。岭南文化本身就独具魅力,而在岭南文化中,潮州文化又是独树一帜。因为潮州拥有特殊的地理条件,有出海的港口,与外面有交流,形成了独特的地域风格。
如果要让我说潮州有哪几种文化比较好?我觉得潮州文化不是某一个单项,而是一个整体,它的整体性很强且具有很大的魅力。潮州文化给我一个突出的印象就是,它是一种生活文化,它跟老百姓的生活是融汇在一起的,有极强的生活情感,是当地人们对生活的一种独特情感。我乘坐三轮车在古城的老巷里转了一圈,感到这座城有魅力又温暖,有一种生活的烟火气。所以我说,潮州文化给我的感觉是,浓得化不开。
冯骥才(右二)参观大吴泥塑展览。
冯骥才参观谢金英潮彩工作室。
因为潮州的风俗习惯不同、审美不同,形成一种独特的文化,它表现在手艺、当代戏剧、民间文学等方面。潮州文化特色第一点就是色彩特别强烈。例如,潮州木雕跟徽派的石雕、砖雕作比较,安徽的砖雕、石雕偏于素雅,而潮州的木雕却色彩鲜明。第二点就是精细。潮州的麦秆画、抽纱、潮绣都是手工活,却做得那么精美精细,令人吃惊。第三点就是通透。很多潮州手工艺都很讲究空间感、立体感,像木雕和泥塑,两者有很大的不同。泥塑是一个加法加工的过程,是泥巴不断叠加的过程,一点点把人物形象体现出来,而木雕是一种做减法的艺术,是从外向内,不断地进行修减的过程。所以说,这些民间手工艺人的艺术才能、想象力真是不可思议。
冯骥才观看潮绣制作。
记者:您称赞大吴泥塑的手工艺者为“女娲在民间”,为什么会有如此高的评价?
冯骥才:民间文化包括很多方面,比如民俗、民间的文学、戏剧、美术、舞蹈等方面,民间美术里面其中有一项就是泥塑。我们做过十个泥塑产地的文化档案,比如我们做过天津的泥人张、河南的“泥泥狗”,我们也帮助大吴这个地方做过他们的档案,对地方泥塑的历史分类、工具材料、制作的题材、制作的方法、制作的程序、传承的谱系等全部做过整理。
我喜欢大吴泥塑,它有非常朴实的一面,也有传神的一面。另外它有很多独特的技艺,是别的地方没有的,比如泥塑做完以后要烧一下,把它陶化了,使它更坚实。它的衣服跟别的地方泥塑不一样,别的地方泥塑只做表面露出来的一层,大吴泥塑是一层一层穿上去的,像给一个活人穿衣服一样。
谈龙湖古寨
村庄最主要的美是历史美、自然美
冯骥才在龙湖古寨调研。
记者:您觉得龙湖古寨的活化保育工作做得怎么样?能否给龙湖古寨的发展提一下建议呢?
冯骥才:很高兴看到龙湖古寨保持着一种活态,原住民还在里边生活,而且还是给人一种安居乐业的感觉,生活的气氛很祥和。龙湖古寨有很多历史印记,保护是有难度的,我建议要请专家把脉,做历史文化遗产的清单,对村史进行考证,认真挖掘、做好记录,要心中有数,把好的东西保护好,传承下去。我们要认识它,才能真正地保护好它。还有,许多传统村落会遇到的问题,就是旅游。旅游有两个好处,一个是给当地老百姓带来收益,提高人民生活的水平,另外一个通过旅游宣传出去,建立口碑。不过,游客不一定知道文物的价值,来旅游的时候可能会造成破坏,游客多了也会对原住民的生活状态造成影响。所谓的生活状态,一个是物质生活状态,即原住民的生活起居、习惯,另一个是人民的精神生活,传统的习俗、准则和民间信仰。如果我们没有做好准备和应对措施,我建议不急于开放。
看得出来政府花了力气对龙湖古寨做了保护,但更多的是当地老百姓的行动,就是每家每户装的门、外墙的修缮、周围环境的整理等,没有过分商业化。建议当地政府不要为了游客怎么进出方便、怎么把景点张扬出来而对龙湖古寨“大动手术”。村庄最主要的美是历史的美、自然的美,比如一个老太太,给她美容了,把脸上的皱纹去掉了,她是变得更年轻了、更好看了,但已经不是老太太了。要保持它历史的美,历史的美也是一种美。
记者:这次来潮州,会给您以后的创作带来灵感吗?
冯骥才:创作是这样的。生活会给我们很多感受、体验、认知,把这些都积累下来,在写作中叫收获。生活的积累是不知不觉的。比如咱俩聊天,你可能会传递一些信息给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把你写出来了(笑)。但是,我不是把你这个人写出来,而是把你的身上的某些元素与我的小说人物融合,所以创作是一个自然生成的过程。这次我到潮州,接触了大量有营养的东西,我会吸收它,对我肯定有好处,但是至于将来会用在什么地方,我可不好说(大笑)。
谈建议
希望潮州有更大的博物馆 有民间文化代表性城市标识
记者:作为非遗方面专家,对潮州非遗保护传承工作如何评价?当下潮州非遗保护方面,重点要做好哪些工作?
冯骥才:潮州的非遗保护传承,从全国来看,我觉得做得不错的。第一方面,我觉得档案整理得好。我到潮州后,当地做民间文化的、民艺的学者给了我很多资料,他们做了档案,做了民间文化一些学术上的梳理,每一项都有专门的研究。这项工作是最基础而且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民间文化尤其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它是口头的,过去一般来讲是没有文献资料的。我们要把这些口头的、不确定的、无形的东西,用文字、录像或者照相的方式把它记录下来、确定下来。确定下来,它就不能变了。所谓不能变,不是不能变化,而是说我们牢牢地掌握住它,这样我们就不会背离它,有了一个依据。第二个方面,潮州挺重视非遗传承人。我见了好几位传承人,一问,都是政府给的房子,这个我也觉得很好。政府政策优待很重要,尤其是非遗传承人,因为非遗文化承载在活人的身上,特别是为数不多的、身怀绝技的传承人身上,政府应该支持。另外,我觉得当地也做了大量的弘扬的工作,这点我挺满意的。
记者:您对潮州的文化建设有什么建议或期待?
冯骥才:第一,我希望潮州建设一个更大的博物馆。这个大,并不是指规模,而是指它的内容更丰富、收藏的东西更精美、各个历史阶段的东西更充分。博物馆的展示也要讲究,展示的内容要有逻辑,各种艺术的特点要表现出来而不是展览出来。博物馆的层次越高,对文化的挖掘就越深,展示得也就越充分。潮州有大量的民间文化,应该有一个更大的博物馆,让这些民间文化“登堂入室”,更好地把这些文化的特点呈现出来。
第二,潮州政府部门应该对当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一份非常详细的档案,列一份潮州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清单,这份清单不仅方便现在掌握,还要留之后代,不只是为了今天,更要为了明天。非物质文化遗产讲究传承,就是为了让中华各个有特色的地域文化能够传承下去。
潮州抽纱工艺人向冯骥才展示抽纱作品。
第三,希望潮州政府部门在抽纱的保护方面有更大的作为。因为我参观了潮州市抽纱公司,抽纱的精湛技艺让我很惊讶,但更令我惊讶的是,原来的抽纱工厂地址还保留着,原来的工厂环境也保留着,生产抽纱的工具、硬件设备一点也没改变。最重要的是4万多件图稿还完好保存着,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历史文化遗存,不可思议。这么大规模地保存着这些文化遗产,我在别的地方还真没见过,这是一笔巨大的文化遗产,一笔地方历史文化的财富,也是海上丝绸之路、中西文化交流的见证。我觉得潮州抽纱是潮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重头戏,地方政府应该在这方面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第四,我也希望潮州民间文化能够有一个代表性、形象性的城市形象标识。比如说,天津的民间文化很多,有泥人张、剪纸杨柳青年画等,但是天津的民间艺术有意识地推出一个代表城市的符号——“年年有余”,就是一个胖娃娃抱着鱼,这体现了中华民族对美好生活的热望,期望每一年的幸福绵延不断,可以说,作为天津民间艺术的代表,这个形象符号非常好。所以,每个地方都得有个代表性的城市形象标识,但是它不完全等同于城市形象标识,而是城市历史文化的符号、标识。我对潮州的文化学者有个建议,金漆木雕中的虾蟹篓可以成为这个城市形象标识,一方面是因为潮州是个沿海城市,鱼虾蟹是老百姓生活中常见的美食,而且这种虾蟹篓的雕刻技艺,采用的是潮州才有的通雕,能够显示出潮州的特点,深入人心。
我对潮州文化充满信心,因为这里的人民热爱自己的文化,热情地向我讲述潮州文化,这让我很感动。人民是文化的主人,人民热爱自己的文化,我们的文化才有希望,我为潮州的民间文化感到自豪。
文/本报记者 郑媛 李欢欢 图/本报记者 庄园
【来源:潮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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