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杏花疏影
父母早亡,唯一的哥哥更像是一个威严的大家长,想的都是如何保住安家门楣的“大事”,嫂子对两个妹妹也是做尽了表面功夫,所以在安家,能够互相关心取暖的,也就只有安欣和安杰两姐妹了。
对于去部队相亲这件事,安欣一直设身处地为安杰着想,帮她理清思路,怕她委屈了自己。眼看着小妹一点一点坠入爱河,幸福地步入婚姻殿堂,做姐姐的心里也很欣慰。
倒是姐夫欧阳懿,看不惯江德福的军旅做派,不屑和这样的大老粗结成连襟,一回来就设下鸿门宴,请江德福吃西餐,想看他的笑话。
安杰当然明白姐夫的意思,聪慧的她用了激将法,让江德福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西餐厅。可这绅士风度毕竟不是一身西装就能培养出来的,席间,江德福提出要筷子,让把牛排煎到十分熟,还问服务生:你们这儿柴火是不是不够啊?
欧阳懿冷眼旁观,哥嫂忍着不敢笑,倒是小侄子安辰跟着小姑父瞎起哄,缓解了些许尴尬。
洗手间里,安杰质问安欣:
——你刚才笑什么?
——我笑什么啦?
——你笑什么自己知道!
结果被姐姐回怼:你这人也太霸道了,连人家的表情都要加强吗,你现在还是团长太太,等当了司令太太那一天再说吧。
安欣生气地回到餐桌上,安杰则像一个战胜的将军,笑嘻嘻地坐回去,借着和安辰的对答气姐姐。
安杰之所以底气这么足,是因为她有骄傲的资本。在当时的社会大环境下,像他们这种出身的人家处境很尴尬,自己放不下身段,又被大众所敌对,随时有可能面临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波。江德福根正苗红的部队军官身份,正是他们需要的庇护伞,说他是安家的贵人,其实一点也不过分。
姐夫不忿哥哥嫂子对江德福的巴结,想借吃西餐出他的洋相;敏感的安杰明白姐夫的醉翁之意,生怕姐姐姐夫瞧不起江德福,所以才会心虚地质问姐姐。倒是江德福本人丝毫没有感到拘谨和不安,他霸气地要筷子、热牛排,在哥嫂的逢迎与配合下,不但没丢脸,反而狠狠地给安杰长了一回威风,让她感觉自己“捡到宝”了。
姐妹之间再说这句话,已经是多年以后了。安杰生了双胞胎亚菲和卫民,安欣去侍候月子,好心劝她不要跟葛老师走得太近,要注意影响。安杰觉得姐姐多此一举,姐妹俩话赶话吵了起来。安欣说自己自讨没趣,安杰不理解姐姐这个态度,苦笑了一下,安欣敏感地问出了那几个字:
——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无话可说了。
安杰不知道,之前自己和葛老师开玩笑,说“大户人家的佣人才说‘您请用茶’这句话”,被姐姐听到了。在安杰看来,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是她没有想过,这句话对目前处于人生最低谷的安欣来说,意味着什么。
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姐妹,因为嫁的人不同,生活环境也就有了天壤之别。安杰是部队首长家属,有江德福护着,有德华帮着,在那场可怕的运动中,尽管也会因出身受到一些指指点点,但是相较于“右派”家属的姐姐,已经是很幸福很优越了。
安欣和安杰一样出身高贵,受过良好的文化教育,有一份很体面很轻松的工作,却因为丈夫的言行不谨而受牵连,到偏远的海岛上做渔民、压挂面,用搪瓷缸,睡硬板床,两个女儿交给别人去带,一个月要付七块钱的费用。
安欣出于姐妹之间的关心,好意提醒安杰要注意影响,却被妹妹反问“你什么时候也注意影响了”。安杰质疑的是姐姐为什么不能将心比心考虑一下葛老师的感受,她却没有想到,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了姐姐的心上。
我怎么就不能注意影响了,难道我连影响都不配注意了吗?
同样是问“你笑什么”,安杰是底气十足的质问,而安欣,心里的苦与痛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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