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单读新书 005 006 单读
(彭剑斌小说集《不检点与倍缠绵书》《我去钱德勒威尔参加舞会》独家首发中,扫描海报二维码,成为首批读者)
高二那年,我爱上了文学。我以为这会跟我之前的爱好一样,持续几个月,然后消失。
有一天,一个朋友来看我。我们之前是亲密的朋友,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我觉得他庸俗不堪,觉得他和周遭的一切都那么龌龊,我太难过了。更让我难过的是,我发现我不爱文学了。那是极度糟糕的一天。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又爱上了文学。于是我知道了,在以后所有的日子里,我必须热爱文学,如果不爱,就会如那天一般难过。我知道了,不爱文学的一天,就是最糟糕的一天,那一天,我已经经历过了。
——彭剑斌
▲彭剑斌,笔名鳜膛弃,1982 年生,湖南桂阳人。
刚上高中的彭剑斌还是个学习成绩优异的理科生。老师说他是考清华的苗子。但他遭遇了文学。一头扎进去,像是等不到第二天来临。他从理科重点班转到文科班,最后考了一个大专,被调剂去学市场营销,一个他不了解的专业。大学三年,他在黑暗中独自写作,没有人知道他在写,他也没有给人看过。毕业后他顺理成章做了业务员,跑业务。
跑业务的精髓在于跑。虽然颠沛辛苦,却也可以长久蹉跎于异乡,在长途巴士上出神,观察各色人等的表情,任凭涌来的风景牵动思绪,于晨昏交替之际步入暗沉的街市,在廉价旅馆点上烟读一本薄薄的卡尔维诺。他的小说几乎就是在这样的路途中写下的。
小说集《不检点与倍缠绵书》,回顾了彭剑斌在贵州三年(2004-2006)跑业务的情况,并收录了这个时期写下的一些作品。这些早期作品(除了那篇与书题同名的散文杰作写于 2009 年)带有习作的气质,篇幅长短不一,主要取决于途中可以用来写作的时间——他写得很快,几乎往往一气呵成。这些作品程度不一地带有梦幻般的色彩,可以看出他受到的卡夫卡的影响,但某种属于自己的风格似乎从一开始就呈现出来了:那种对语言本身的陶醉,从现实到梦境转拗时的奇妙,对氛围的精准把握和营构——这往往从第一句话就确定了色调。在这些作品中丝毫看不到业务员工作的影子,仿佛他完全用回忆与心灵构造了这些篇章,仅仅是语言本身的狂喜就可以补偿长途漂泊的无力与无聊。
那时,彭剑斌也在一些文学论坛首次贴出了这些作品,遭遇了第一批读者。但这些作品受到了批评,或许是它们显得过于仓促。他毁弃了这些少作,羞于谈到它们。若非一位朋友的收藏,这些作品今天恐怕很难被人读到。十多年后,彭剑斌重新读到这些篇章时,惊讶于它们闪耀的光芒:
步入中年的我不得不正视那个二十三四岁的业务员——以业务员的身份为掩护的写作者——身上那些平凡的闪光点:他怎么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做到享受孤独、不计后果、放任冲动、忠于灵魂、忍受嘲讽,坦然无视自身的缺陷?
此后,彭剑斌的写作的确更多地关注了现实生活,但重要的仍然是语言,语言。用他的话来说,是句子。在短篇杰作《角色》中,他的笔触犹如明亮的水波,却蕴藏着暗流的力量,在近乎透明的叙述中,暗示了一桩罪的波动与消散。《爸爸》写一桩发生在角落里的罪行,却带出一整个绵延的日常的世界。《我去钱德勒威尔参加舞会》,被人认为是他最成熟的作品,甚至是当代中国最好的短篇杰作之一。这篇小说讲述了一个有些潦草的爱情故事,写得平淡,却让人惋惜这份感情的潦草。在这些成熟时期的作品中,彭剑斌锻造了他无所不能的语言——有人说他写说明书都能写得动人!
同时,他的生活也渗入了这些作品中,他的语言与生活似乎交融在一起。他的语言并不模仿生活,而像是生活本身的语言。他笔下人物的说话,便是那样的不着痕迹地说出来,绝无对方言或某种口气的拙劣参照。他笔下那些灰扑扑的世界的角落,并不借外面的光来照亮,而是事物自身就辐射出光亮与温度。这种柔软的贴合,一方面来自他对语言的揉搓(有人说,您写得比我活得还有耐心!),另一方面肯定来自他的业务员生涯(他没有一丝一毫知识分子式的从外部审视和评判生活的视角)。他说他的写作遵循语言的动向,这语言,其实也是他的生活世界的语言。
彭剑斌是这样的将自己放逐于跑业务或者这类型的工作。他后来去到广州,但情形每况愈下,最困难的时候,他甚至送过快递,后来还是失业了。这种生活虽然流离困窘,却给予写作以空阔与自由。当他写出《舞会》后,朋友给他拍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里的他成熟,镇定。他知道,他现在写得有多好。
2012 年,小说集《我去钱德勒威尔参加舞会》出版,收录了他成熟时期的一些小说。他作为一个作家的身份得到了确认。如果从高二时所经历的那最糟糕的一天算起,到三十岁时成为一个作家,这位业务员对文学的献身几乎是彻底的。
2013 年,作为湖南人的彭剑斌回到长沙,成为一个媒体编辑,随后的几年,结婚生子。将近六七年时间,他完全没有时间和心境写作。他曾称放弃写作的朋友是叛徒,但没想到自己一搁笔会这么久。
这回,我们重新推出《我去钱德勒威尔参加舞会》,新版增加几篇新的作品,并把原来的“双梦记”挪至他集,让整个集子的调子更为一致。我们相信,这个短篇集即便放了十年,也依然保持着它的迷人的光泽。我们还新编了《不检点与倍缠绵书》,收录了那些为彭剑斌悔弃却又拾回的少作,它们透出的才华并不逊于成熟期的作品,甚至,或许,拥有更大的潜能。
我们也借此吁请这位独一无二的写作者,请继续写吧,写吧,拼命地写吧……正如一位批评家说,没有被他写过的生活仿佛没有活过。
《我去钱德勒威尔参加舞会》
彭剑斌 著
铸刻文化丨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版
2020-11
《不检点与倍缠绵书》
彭剑斌 著
铸刻文化丨上海文艺出版社 出版
2020-11
《不检点与倍缠绵书》
《我去钱德勒威尔参加舞会》
彭剑斌小说集两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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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业务员对文学的献身
原标题:《单读新书 005、006丨一个业务员对文学的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