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唐中主李璟当政时期,诗词功力深厚的名家当属李璟和冯延巳,至于李煜,乃是后起之秀,而且,直到南唐亡国后,李煜的词的内容和风格有了明显的变化,才使李煜真正成为一代大家。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李璟的词作流传到现在的只有五首。其中“小楼吹彻玉笙寒”一句是为人称道的千古名句。我们今天要说的这一首,可能并不为多数人所知。但是,从这一首伤春词中,我们却看到了李璟深深的忧虑。
摊破浣溪沙
李璟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译文如下:卷起珍珠做的帘子,挂上帘钩,在高楼上远望的我和从前一样,愁绪依然深锁。风里的落花那么憔悴,谁是它的主人呢?这使我越想越加茫然。信使不曾捎来远方行人的音讯,雨中的丁香花让我想起凝结的忧愁。我回头眺望暮色里的三峡,看江水从天而降,浩荡奔流。
这是一首伤春词。与一般伤春词不同的是,词人在这首词中点明了“春恨”,这是比较罕见的。词的上片从落花无主着笔,写春恨所以产生的触媒;下片从思念难解立意,将春恨产生的根源揭示得含蓄而又深沉。“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二句写得委婉、细腻,女主人公卷帘本欲观赏景物,借抒怀抱,而既卷之后,依旧春愁浩荡。“风里落花谁是主”,风不仅吹落花朵,更将凋零的残红吹得四处飞扬,无处归宿。在这里可以看到的是人的身世飘零,孤独无依。上片结句“思悠悠”,正是因此而思绪萧索,悠然神往。
下片从人事着笔,是对春恨的进一步申说,也是“思悠悠”的直接结果。“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点出了“春恨”绵绵的缘由所在。所思主人远在云外,青鸟也不为之传信,思念难解的主人公就更加感到春恨的沉重了。最后以景语作结:“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楚天日暮,长江接天,这样的背景暗示着愁思的深广。“接天流”三个字让人想起“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就这一意境而言,李璟李煜父子是一脉相承的。另外,从整首词来看,末句的境界突然拓展,词中的一腔愁怀置于一个与其身世密切相关的历史地理环境中,与心灵的起伏波动也是密切相合的。
然而,关于这首词中的“春恨”,人们是有不同看法的。虽说李璟继位的过程比较顺利,但在尘埃未定之前,并非不存在变数。尘埃未定,对有些人来说意味着希望,对另一些人则意味着折磨。那么,对于当时的李璟来说,应该是意味着折磨了。从这首词中的“风里落花谁是主”一句,可以很好地体现这一点。“风里落花谁是主”,流露出的满是不安和莫名的惆怅。憔悴落花随风而去,词中女子不禁感叹:谁是这落花的主人呢?竟不能将这娇花妥帖照顾,任其被风吹去而没了归宿。万里大好河山,一如这春日娇艳的花朵,世间有志男儿,谁不想将其采摘在手。
而据马令《南唐书》卷二十五载:李璟即位,歌舞玩乐不辍,歌师王感化尝为之连唱“南朝天子爱风流”句至再三再四以刺之,李璟遂悟,作《浣溪沙》二阕并手书以赐感化,其中就包括这一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首词应该是写于李璟继位之后,这样看来,词中的“春恨”的含义就再上升了一个层次,它已经不是对自己地位的一种担忧,更不是对景抒情的一般闲愁,很可能是对当时南唐受大周威胁时的发出的危苦感慨,而“青鸟”句就是忧国之思的深沉寄托了。可见,这首词决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