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十月。
东区,最大的一座酒店花园,正在举行着一场盛大婚礼。新娘子一袭白色婚纱,坐在二楼化妆间,圣洁高贵,优雅大方。
“悠悠啊,一会儿,你爸爸牵着你进去,妈妈就在下面看着你。不管新郎长什么样,你都不能使小性子,等婚礼一过,你想回学校住就回学校住,陆家那边让你爸去商量。”
唐母进来,一遍遍地嘱咐。
唐晚悠木讷地坐在化妆镜前,任由着化妆师摆弄。
这段婚姻,不仅她不愿意,唐家每一个人都不满意。若不是爷爷在世时和陆家老太爷互许什么姻缘,根本没人当回事。陆家三个儿子,偏偏最小最顽劣的老三和她八字相符。
“妈,我感觉你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填补爷爷的遗憾。一直听人家说,什么豪门联姻,没想到我也成了牺牲品。”
“胡说什么呢,什么联姻,什么牺牲品。”
唐母就坐在她身后的单人椅上,听到她的怨言,忍不住嗔怪。
唐晚悠透过镜子,对自己的母亲撇了撇嘴。
另一边,新郎的房间内,聚集了一帮西装革履,潇洒帅气的男人。唯独不见新郎,只听到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
“听说,这新娘子貌丑的很,还是个大胖子。”
“唐家的女儿,按理说应该知道管理身材。你看唐辰溪,虽然没有我帅,倒也不算太丑。再看唐夫人,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依然风韵犹存啊!啧啧。”
“听说,不仅丑,这还有点不好使。”一皮肤白白的男人,指着自己的脑袋,讽笑道。
“你们小声点,别让三哥听到。”
“他早就知道,新娘长得不好看。”
“那怎么还答应这门亲事。”
“家族的事,岂是他能做的了主的。他爸硬逼着他娶唐家的女儿,他还能抗旨不遵?”
“三哥呢,怎么还没来。时间马上就到了,错过了吉时,可不好的。”
大家正聊得热火朝天,不知是谁吆喝一声:“来了,三哥来了。”
众人纷纷出了房间,才到门口走廊,就看到下面一楼大厅外停下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紧接着,就看到一左一右两个身着黑色制服的小伙,架着一个穿着新郎服的男人。
他正是今天的主角——唐家要嫁的女婿,陆家的老三,陆今。二十六岁的年纪,已是SJ中国区的执行总裁。然而,自己的人生大事,仍然没有选择的权利。
“陆叔,真是狠啊!”
“听说,三哥正在公司开早会,突然闯进两个人就给他绑走了。”
“眼见时间也到了,作为新郎官的好哥们,咱们也入场吧。不然,三哥多孤单。”
“走走走......”
一行人,说说笑笑朝着顶楼花园去了。
这边,唐晚悠由唐母搀着也从房间出来,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捧着拖地长摆。到了礼厅外,隔着一道门,唐母将女儿的手交给唐父。然后,将薄薄的一层白色头纱遮住了唐晚悠的脸。
“妈妈先进去,一会儿跟着爸爸的脚步,莫急莫慌。”
唐母再一次安慰女儿,拍拍她的手,从偏门进了礼厅。
如此盛大的婚礼,本应被媒体大肆报道的。此刻,除了一些亲朋好友外,根本没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2.
当吉时的大钟敲响时,礼厅的大门缓缓打开。唐晚悠长吁一口气,挽着唐父,伴随着欢快的轻音乐,一步一步沉稳地踏上通往新郎的那条长长的高台上。
台子两侧坐满了人,他们都是带着满满诚意来祝福两位新人的。
近了,更近了。唐晚悠一直默默数着步子,走到陆今面前,不多不少整整五十步。应着司仪的话,唐父将她的手交到陆今的手中,隔着头纱,她的双眼始终停留在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脸上。英气逼人,俊秀挺拔,这是唐晚悠对陆今的最初印象。
“新郎可以掀开新娘的头纱,我们来交换对戒。”
司仪话落,陆今有片刻犹豫。
他很努力地想要看清新娘的模样,怎奈头纱虽稀薄,但依然看不真切。
三秒钟考虑,他狠下心缓缓撩起唐晚悠的头纱。
可就在头纱掀开的那一瞬间,他抑制不住地怦然心动。紧接着,台下男方家属那一侧,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不是说,貌丑痴傻么。”
“果然传言,也不能当真。”
......
隐隐传来交头接耳声,陆今的嘴角微微下弯。若是早知道唐家小姐这么美,他也不至于那么丢人,被父亲派人强行请过来。
对戒送过来后,陆今直接挡在她面前,率先取了递过来。
唐晚悠见他突然转了性子,微微有些好奇。
最终,在司仪的主持见证下,彼此给对方戴上了戒指。
等到吻新娘环节,唐晚悠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她的初吻啊,就这么唐突地交给了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陆今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司仪让吻新娘,他无比欢心地牵住了唐晚悠的手。唐晚悠本想敷衍,嘴唇轻轻点一下。谁料,这男人竟然真亲她。事后,还一脸陶醉。
晚上,唐晚悠被送到一栋到处装点着大红色喜字的小别墅。她坐在客厅里,无聊地搜索着电视。一边等着那个只有一面,还抢了她的初吻的所谓的准老公。
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十二的时候,大门终于传来响动。唐晚悠丢下遥控器,从沙发上站起,就看到白天那个跟她举行婚礼的男人,穿着雪白的衬衫,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摇摇晃晃地在关门。
她站在原地未动,等他换好鞋子,脚步虚浮地走过来。唐晚悠重又坐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开了电视机。
“我回来了。”
陆今将外套往沙发上一丢,随手扯了扯领带,顺势往下解开两粒纽扣,恰到好处露出性感的喉结。
唐晚悠看也不看他,直盯着电视机,冷淡道:“先去洗洗,清醒一下,我有话要说。”
谁知,这男人直接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吓得唐晚悠,倏地站起,远远躲开。
陆今抬眼,凝视了她几秒钟,忽然坏笑:“行,我去洗。”
紧接着,就听到他上楼的哒哒声。
半个小时后,陆今下楼。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居家服,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挂着水珠。唐晚悠正想说湿头发容易感冒,就见他手中拎着一块毛巾。她只好假装不在意,一本正经道:
“想必你也知道,我还是个学生。”
“嗯,知道。但这似乎并不影响结婚生子。”
说完,自顾拿着毛巾擦头。他好像根本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3.
唐晚悠也不恼,关掉电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他一米外的地方站定,严肃且郑重地说:
“既然,不得不做你的妻子,那我就把有些话挑明:第一,不准在我读书的学校出现;第二,不准进入我的朋友圈;第三,不准进入我的房间,对我的生活作息更加不能干预。”
她的语气,有一点小傲慢。可在陆今看来,竟有一些可爱。
她是唐家的小姐,生来娇惯,会有如此要求也是理所应当。
“行,我答应。”
他回应的干脆利落。
唐晚悠拿了手机,越过他,上楼去了。
望着她的身影,陆今小声嘀咕:“到底是单纯。结了婚,再多条件,也改变不了你是我媳妇。”
当天夜里,唐晚悠睡眼惺忪地去趟卫生间。回来时,发现床上躺了个人。一不做二不休,随手操起一样东西,往床上扔去。只听得尖叫一声,那人从床上弹跳起来。
于此同时,房间大亮。
唐晚悠抱着手臂,远远看着床前立着的男人,秀眉微蹙。
“干什么,你也不能往头上砸吧,毁容了怎么办。”
“我打流氓,难不成还要事先问问,哪里可以打吗!”
“什么流氓。谁让你新婚第一天,就跟我分房睡。”
话音刚落,陆今就感觉额头有什么东西滑了下来。伸手一摸,黏黏腻腻的,咋一看血红血红的,带着腥味。
“你受伤了,去医院吧。”
唐晚悠不为所动,淡漠地走过来,准备回床上。
陆今转身,饶是无辜道:“你不陪我一起啊,我是受害者,你......”
话到一半,突然一个枕头无情地飞了过来,连带着一声怒喝:“滚出去!”
陆今没法,只好顶着一头血出了房间。
次日,一早。
唐晚悠还在被窝里,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她不理,继续睡。难得国庆假期,不睡个天昏地暗,怎么对得起自己。
陆今站在门外,踌躇半天,才转身下楼。
一进公司大楼,立刻引来不少注目。
助理狄南本来正跟前台小妹闲聊,看到陆今来,先是一愣,马上奔了过去。
“陆总,你头怎么了?”
“不是放你假了么,怎么又来了。”
“法定节假日,三倍工资呢。”
两人并肩,朝电梯走去。经过的员工,惊讶于他额头上的伤口,同时还不忘打招呼。
“陆总。”
“陆总。”
“陆总。”
......
“你看大家对假期不感兴趣,都选择来上班。”
“那行。”
正欲步入电梯的陆今,忽然转身,对助理道:“我得先去一趟医院,还是怕留疤。”
“陆总,您这到底怎么弄的。”
“我家猫儿挠的。”
“猫......?”
等助理狄南反过神,他人已经拐弯不见了踪影。
一旁,几个乘电梯的同事,马上凑过来,个个一脸八卦。
“听说,昨儿陆总开会的时候,被两个黑衣人绑架了。”
“陆总虽然受伤了,可这神采奕奕的,明显跟昨天以前,大不相同。”
......
“是吗?我觉得没什么变化啊。”
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狄南也弄纠结了。
陆今在去医院的路上,就给好朋友程羡予医生打了电话。等他到的时候,人家已经换好衣服,在办公室等着。
4.
门一推开,就看到程羡予惊讶的表情。
“三哥,你这头是咋了。”
“砸的。”
“谁这么大胆,报警了没有。”
“报什么警啊,自家媳妇的杰作。”
“啧啧,你这是一大早,就来给我撒狗粮。”
陆今白了他一眼,拉了把椅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坐下。
程羡予先是帮他把之前的纱布揭了,然后消毒。
“你这没上药,就敢包扎不怕感染?”
“想着半夜三更的,就自己随便用酒精处理了一下。”
“幸好,伤口不深。”
“不会留疤吧?”
“应该不会,等伤口愈合,我给你配点去疤药。”
程羡予耐心地将伤口处理干净,上了药末,重新用新纱布包好。
陆今一摸,眉头皱成一团,不满意道:“包成这样,会不会太过严重了。一会儿,我还得回老宅,被长辈们看到,不好解释。”
“不然怎么办,伤口不能沾水,至少也得半个月才能彻底痊愈。”
“不行,就照着我来时那种包扎,越小越好。”
程羡予犹豫了一下,重又折腾了一番,他才略微满意。
“那边有镜子,你要不要再看看。”程羡予指着帘子,道。
陆今是个完美主义者,做什么事都要尽善尽美,更加不会让身上留下一丁点的瑕疵。
对着镜子,左右照了又照。纵然,多了条伤口,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高颜值。
“之前,听到过各种关于三嫂丑啊胖啊的消息。经过,昨天那一见,所有的不实消息,全部推翻。”
程羡予擦着手,走过来。
陆今透过镜子,冷眼斜他。
程羡予不鸟他,转过身去,自顾说道:“你扪心自问一下,在昨天之前,你是不是一直受那个话题困扰。直到昨天,不还是被挟持着架到婚礼现场的。”
陆今抓了抓刘海,尽量遮掩住包扎的痕迹。从里面走出来,心情大好。
“好在所有的烦恼痛苦,都是在奠定以后的幸福生活。”
程羡予无奈摇摇头,嘴角的笑意,却丝毫未减半分。
“幸好,你没参军。不然,三嫂就是你的亲嫂子了。”
“不过,说真的。我还得感谢我爷爷,要不是他,就我爸那个性子,我是非得去部队的。大哥就算了,二哥刚好到了适婚的年纪......,不敢想。”
“算了,我得走了。”
“慢走,不送。”
从程羡予的办公室出来,陆今的手机就响了。一看是个陌生号,本想拒接的,手指不听使唤的,滑向了另一边的接听键。
“你在哪儿呢,刚才妈打来电话,问什么时候回去。”
陆今一瞬间,就乐了。迅速回道:“马上,已经在路上了。”
电话一挂断,整个人飞奔似的往电梯跑。
等他回到家,唐晚悠已经打扮好,正在客厅看电视。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堆吃的。
见他进来,她一眼瞥见了他脑袋上包扎的伤口。许是,心有愧疚。唐晚悠主动问他:“你要吃吗?我妈让人送来的早餐,我家佣人做的糖糍粑和油茶。”
陆今猛然想到什么,立刻道歉。
“我的错,我的错。明天开始,我一定准备早餐。”
一边在唐晚悠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看她吃的津津有味,忍不住咂了咂嘴。
“那个,这么好吃么?”
“当然。”
唐晚悠不是个吃独食的人,唐母怕她不够吃,故意让人准备了两人份。她将油茶分出来一碗,搁到陆今面前,又将餐盒里的糖糍粑往他那边推了推。
5.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陆今没敢多吃,只是小尝了一下味道。瞬间,就被折服了。
“说实话,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糍粑,甜而不腻。”
“你少贫嘴。”
唐晚悠嚼着嘴里的,还不忘泼他一盆冷水。
两人离开这里,前往陆家老宅时,已经是上午九点钟。
老宅坐落在西山梅岭,风景秀美,是早年军属大院。经过陆家那么一改造,既庄重又不失温馨。
车子刚停好,不等唐晚悠下车,陆妈妈已经出来迎接。
“悠悠坐这么久的车,累坏了吧。”
四十分钟的车程,唐晚悠内心叫苦,面上轻笑:“不累。”
“那就好,赶紧进屋歇着。”
陆妈妈拉着唐晚悠就往大门里面走,完全忽略了后面还有一人。
等陆今停好车,无奈长出一口气。
“以后,你跟阿今住市里,不用老往这边跑。”
唐晚悠正听着陆妈妈说话,抬头就看见从花园那边走过来,一个身着两杠一星军装的男人。眉眼间,与陆今有几分像。
“弟妹来了。”
隔着老远,他朝她打招呼。
“这是阿佐,阿今的二哥。”
“二哥好。”
许是太阳光线太强,照的人眼睛直睁不开。唐晚悠眯着眼,朝他点头。
擦肩而过时,唐晚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男人穿起军装来,又帅又有魅力。关键,还是少校军衔。
陆妈妈带着唐晚悠见过老太爷后,就去了后院厨房。因为与唐母事先通了电话,得知她的喜好,所以,陆家老宅新请了一位厨师。
“爷爷,你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就知道以后会有我这个孙子。所以,才和唐家有了那一纸婚约的。”
这边,陆今正坐在前房偏厅跟老太爷下象棋。陆佐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两瓶干红。本来要去餐厅的他,听到里面的谈话,转身退了回来。
“这下乐坏了吧?”
陆佐将酒往陆今身后的红漆木方桌上一放,身子一歪,跟他一起挤在了太师椅上。扭头看到他额头的伤,忍不住嘲笑:“哟,你这才新婚,就破相。”
老太爷突然操起拐杖,陆佐屁股还没坐热,吓得直接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
一抬眼,就看到老太爷那锐利的眼神,凶恶恶地瞪着他。
陆佐连忙双手合十,低头道歉。
“爷爷我错了。”
一旁的陆今,使劲憋着,愣是没敢笑出来。
“身为军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别看老太爷已是八十岁的高龄,训起人来,中气十足,丝毫不留情面。
“爷爷,该你下了。”
陆今小声提醒,老太爷这才收回视线,平心静气地去看棋盘。
陆佐站的累了,挪来小凳子,端端正正从旁观看。
“若不是你爸送他去部队,不然唐家那女娃娃,就是他的媳妇了。”
“要不说,陆指挥长偏心。”
“二哥,就算你不去当兵,她也不一定会选你。”
“选?陆今你想什么呢。要是让人姑娘选,还用陆指挥长派人去绑你吗?”
陆今敛着眉,不说话。眼睛却时不时,在观察老太爷的神情。
可陆佐却跟上瘾了似的,一直对着他絮叨,完全忽略了老太爷的存在。
“我说,你是不是对唐家姑娘不满意。你若是不满意,可以让给我。反正你俩只是办了婚礼,没领证。我......啊!”
正说起劲呢,只听‘啊’的一声,陆佐捂着脑袋,蜷成一团。
老太爷收起拐杖,还不忘瞪他一眼。
她是唐家二小姐唐晚悠 他是海军陆长官的第三个儿子陆今 因先辈的一句话 他不得不娶未曾谋面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