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残雪最新短篇小说集《少年鼓手》近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残雪自1985年1月首次发表小说开始,作品就一直以独特的面貌给所有人留下印象。她既是学界公认的20世纪中叶以来中国文学界最具创造性的作家之一,也是当代作品中被翻译出版最多的作家之一。她曾获得2019年、2020年两次诺贝尔文学奖提名;长篇小说《新世纪爱情故事》与短篇小说集《贫民窟的故事》分别入围2018年和2021年度国际布克奖;长篇小说《最后的情人》(英文版)获得美国最佳翻译小说奖。此外,她的作品多次入选英、美、日等国教材,在国际上有“中国的卡夫卡”的美誉。
本次出版的最新小说集《少年鼓手》,共收录了残雪近期的14个短篇。新作保持了先锋艺术的特征,将司空见惯的生活细节进行夸张与变形,营造出一个超越存在的精神世界。
极简又极丰富
汉语在数千年与文学相辅相成的相互锻造之后,每一个字词都形成了较为固定的内涵与语义外延,古典汉语的审美内涵长期在场,往往容易束缚现代汉语的创造性表达。残雪的小说语言则有意识摆脱这种束缚,以一种回归字词原始形态的方式,重建汉语的自然表达。
尽管残雪一再谈论西方现代、后现代哲学,研究她的学者也为她罗列了包括海德格尔、萨特、加缪、卡夫卡、博尔赫斯、卡尔维诺等在内的一个长长的名单来作为残雪小说的精神养料来源,但实际上,残雪的小说语言是非常地道的中式表达,没有长难句,也很少见到时髦词汇和西式语法。她的语言明白晓畅,犹如穿堂之风,充溢着简洁明亮的坦荡感,令人感到一种单纯出自语言本身的、毫无修饰的天真烂漫。
例如,她描述少年鼓手时说:“少年鼓手生着雪白的脸蛋,头发又黑又亮。他走在大队伍前面,鼓声响起来,我感到胸膛里山崩地裂。”造句毫不复杂。但正是这样简单的三两句,就能令读者产生共鸣。
虽然残雪的语言充满了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风,但她的行文和整体风格却很难只用“自然简洁”概括。她擅长使用陌生化的技法来增加小说语言的新鲜感与象征性。她用自己独特的行文逻辑来串连简单的句子,使这些简单的句子在特定的不合常理的逻辑驾驭和催化之下,拥有了更为复杂的内涵。
她写出了“五十多年过去了,我成了霉干菜”这样极富通感的句子,她也写出了“那些梦中都有一些蛛网似的小道,梦者在那些小道上绕来绕去,虽然都找不到出口,但总有一束光照射着他们的黑暗的心田”这。用语令人感到汉语小说的内部言语空间。
自由而孤独
残雪的小说空间往往不规则,难以讲求现实世界的思维秩序。这也是众多批评家经常提及她的小说时总要提到的“艰涩”的原因。
但实际上,残雪一直追求的,并非合乎现实的逻辑或者秩序,而是心灵的逻辑和秩序。她在谈及自己的创作时曾说,文学是走在哲学前面的探险队。她认为继承传统只能通过再造或者重新创造的方法。因此,残雪也写过好些谈论哲学的书籍。而《少年鼓手》则比较集中体现了这些年她的哲学思想在文学创作上的实践。
《少年鼓手》收入的14个短篇,风格较为统一,以“寓言”式叙述风格,在若有所指与并无所指之间反复纠跳跃,并通过这种自由叙述来实现对物质、肉体、灵魂或者过去、未来、童年、成年的表达。
在《什么是“新实验”文学》一书中她曾说:“我们的高难度创作的具体方法与众不同,它更仰仗于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禀赋。”因此,残雪的小说世界是主观的世界。《少年鼓手》的每一个短篇都表达了强烈的、不受拘束的自我意识,其所造成的理解上的钝感恰好是残雪努力扩展中文语言内部空间的必经之路。
因此,残雪既是文学世界的自由人,也同时成为了一个难被理解的孤独者。她的作品所展现的“先锋”性,不同于学界评价20世纪90年代盛极一时的“先锋派文学”对先锋的理解,而是一种因哲学与文学上的双重追求而造成的写作态度与风格。
“中国的卡夫卡”
残雪曾说过:“我在艺术上一贯追求极致……向内的文学实际上比大部分表层的向外文学要宽广、宏大得多,因为我们各自开掘的黑暗地下通道所通往的,是无边无际的人类精神的共同居所。”
这段话印在《少年鼓手》的封底,也可代表本次新书的一个介绍。14篇故事在司空见惯的生活细节中,在充满象征意味的夸张和变形中,营造了一个独特的文学世界。
诺贝尔文学奖十八位终身评委之一、瑞典汉学家马悦然称残雪为“中国的卡夫卡”。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也曾说:“如果要我说出谁是中国最好的作家,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残雪。’”但如何评价残雪的创作,在当代中国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对于残雪本人而言,“新实验主义”写作的实践也殊为不易。但作为一位有着独特创作经验与创造力的作家,残雪也越来越成为一个能够引发国内读者阅读兴趣的作家,其作品的价值也逐渐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光明日报全媒体记者韩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