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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老汉半夜醒了，起身看看窗外，下雪了，他站在窗前一边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边心里说：现在的天气预报可真准。
窗外，没有风，鹅毛大雪就这么在静谧的夜空中飘然落下，落在地面上，一片沙沙声，就像蚕房里春蚕吃桑叶的声音。墙上钟表的指针已经过了凌晨一点，田老汉在窗前站了一会，又躺到炕上接着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这大雪要是下上几个小时，明天上班的姑娘媳妇们，还有上学的孩子们可怎么走哇？就这么一遍遍地想着，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梦到满是大雪的路上，行人们一个接一个的摔倒，人们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纷纷叫着:田大爷，过来拉我一把呀！他跑过去拉起这个，又转回身拉那个，自己脚下一滑，也摔在了雪地上，激灵一下醒过来！
他翻身爬起来，又站到窗前透过窗玻璃看窗外，在路灯的映射下，雪还在纷纷扬扬的飘洒着，不过看样子似乎比刚才小了一点。
就这样，田老汉一会躺下，一会又爬起来，辗转反侧，一夜不知起来多少回。老伴被他折腾的也睡不着，可是她知道丈夫的秉性，便也不说什么。
天还没亮，田老汉便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带了手套，拿了扫帚和推板，走出家门。
外面的雪足有一尺多深，白茫茫的一片，使外面看起来亮堂了不少。田老汉从自家门前开始，边推边扫，一条一米多宽的雪路在他的劳作中开始慢慢向前延伸，慢慢地延伸出了村，延伸到通向外面的大路上，一直向前延伸……
吃过早饭的人们开始忙碌起来，上班的，上学的，纷纷推出自行车走出家门，人们惊喜的发现了这条通向村外的雪路，有人立刻叫到:“这肯定是田大爷扫的！”于是人们纷纷恍然大悟:是啊，是啊，肯定是田老汉。于是，人们怀着感激的心情踏上这条雪路。
一开始，人们以为这条雪路最多通到村外，通到大路上，因为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可是，人们越往前骑行，心里越是激动，因为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出村四五里了，还看不到尽头，这地起多么早啊？！
骑过一座高桥，人们隐约看到远处白茫茫的雪地上一个黑点在蠕动。近了，更近了，人们终于看清了，正是田老汉还在一个人孤独的扫雪，他已经扫到了孩子们上学、年轻人上班的镇子附近，足足扫了有十里路。
人们路过他的身边，全都停下自行车，你一言我一语向他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孩子们大声喊着:“田爷爷，谢谢你！”田老汉开心地笑了，冲人们挥挥手:“快走吧，快走吧，别误了点。”
看着人们都过去了，田老汉看了看不远处的镇子，转回身扛起家把什儿开始回家。
这个镇子他以前一天一个来回，刚才年轻人们去的工厂就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工作的时候，在厂里他就闲不住，工作之余，打扫卫生，修补厂房，修补厂内道路，帮干活的工友倒热水，把别人扔到的东西当宝贝一样捡回来，每年都为厂里节约几万块钱。现在退休了回到家，他还是闲不住。村里有一座木桥年久失修，已经成了危桥，谁走在上面谁抱怨，他就天天抱了工具去修，今天修一点，明天修一点，愣是把一座危桥改造过来。修完了桥又修路，小的坑洼就自己背了粪筐拿了平锨就近取土平整，大的坑洼就套了马车拉土填平，慢慢地全村的道路都变得平整了。修好了路，他又去修树，把路边树上乱生的枝杈砍掉，把枯死的树刨下来，然后又栽种上新的树苗。
开始时老伴和他吵吵，说他退休了能不能消停消停，他对老伴说：“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工作可以退休，但共产党员没有退休。”就这样，老伴不再管他，任他爱干嘛干嘛。
这一天，田老汉又背了自己的粪筐拿了平锨出了村，村子周围的路已经被他修了一个遍，他开始往更远处去找坑洼。正干的起劲，一个村里的后生慌慌张张跑过来，还没跑到跟前就喊：“田大爷，别干了，别干了，快回家吧。”
田老汉直起腰，看着后生跑近了问：“怎么了？”
“福生哥出了点儿事，送医院了！”
“咣当”一下，田老汉手中的平锨掉在了地上。福生是田老汉唯一的儿子，今天礼拜六，早饭后骑着摩托带着六岁的孙子去姥姥家了。田老汉焦急的拉住后生的手：“严重吗？”
后生支吾着：“不，不严重，你还是快去医院看看吧。”
田老汉跟头骨碌地跑回家，和村里等着的几个人上了一辆车，汽车风驰电掣般地直奔县医院。
到了县医院，几个人便往医院的一角奔，田老汉感觉不对呀，不是应该去急诊或手术室吗？急忙问身边的人：“福生到底怎么了？”
一个年长的停住脚步，拉住田老汉得手：“老哥，你要有个思想准备，福生爷俩没了。”
“怎么，没了……”刚问了半句，田老汉明白过来，愣了一会儿，然后“哎呀”一声便昏死过去。
待他悠悠地醒过来，在几个人的搀扶下来到太平间，看着两张停尸床上一大一小两具尸体，他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但他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掀开盖在儿子和孙子身上的白布，和儿子和孙子最后告别，然后感觉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两腿一软又昏死过去……
丧事办完了，村里人都在议论，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修桥补路双眼瞎”吗？田老汉一辈子做好事，为什么上天就如此不公，让一个好人如此命苦，好人不得好报？！人们长吁短叹，都为田老汉鸣不平。
田老汉也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老两口还有儿媳，都闷在家里不出来。人们猜想：这次打击肯定会把田老汉打倒了，也会让田老汉改了原来做好事的习惯吧。
几天后，田老汉走出屋，还是那身打扮，又开始围着全村转，一如既往地修桥、修路、修树，只是变得沉默寡言。人们对他更尊重了。
然而，不幸接踵而至，几个月后，老伴由于伤心、思念过度，卧床不起，坚持了不到两个月，撒手人寰。
这一下，田老汉更沉默了，人也消瘦了许多，苍老了许多。
送走了老伴，田老汉便张罗着四处托人给儿媳找婆家，儿媳死活不同意，但田老汉铁了心，千挑万选，终于找了一个满意的小伙子，在儿媳的眼泪中，风风光光地把儿媳嫁了出去。
办完了这件事，田老汉似乎了结了心愿，变得精神焕发，又开始了自己的事业。
但是好景不长，一天田老汉正在修路，突然就一头栽倒在路上，被地里干活的人们发现，人们七手八脚把他送到医院，诊断为脑溢血，幸亏送的及时保住了性命，但却瘫痪在了床上。
出院后，唯一的女儿把她接了去，至此，那个一辈子为村里做好事的田老汉长时间离开了人们的视线。村人们感念他的好，逢年过节，便三五成群的去看他，他拉住人们的手长时间流泪，嘴里“呜呜呜”的说不出话。
又过了三年，田老汉去世的消息传到村里，人们纷纷前去悼念，田老汉的女儿告诉人们，田老汉去世前很明白，拉着女儿的手说：他一生坎坷，定是前世罪孽深重，这一世就是来还债的，吃苦、磨难皆是好事。
人们听了，都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甚至有人更糊涂了：这田老汉死前是明白了，还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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