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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觉得,陈家湾的春天是从一场雪开始的。
当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陈家湾,陈家湾的太阳也就开始暖了。
阳光将雪融化后的某个夜里,一场小雨来到陈家湾。早晨起床时,看着湿润的地面,再不经意抬头望望远处的山坡,会突然发现,山坡上的野樱桃树一夜间就开满了细碎的花,白白的如雪,覆盖了远处的山——仿佛是那场被阳光化了的雪,又悄悄一点一点地跑到了野樱桃树的枝丫上。
紧接着,房前屋后的樱桃树也开出雪白的花来,它们仿佛约定好了,还未等你细看,东家西家的樱桃花就连成了一片。风一吹,樱桃花轻飘飘地往地上洒,一场“雪”又开始了。樱桃树之后,接着就是李子树、梨树,它们全都在不经意间繁花似锦。
当这些长在陈家湾的樱桃树、李子树、梨树都开满花挂在枝头的时候,陈家湾的春天就开始了。
春天开始,最先有动静的一定是陈家湾的那些水田。
阳光暖暖地照着水田,你若走在陈家湾的田坎上,身影会倒映在水田的水面上,你一路经过,会发现水田里闪出一团一团浑黄的水花,那是水底的游鱼被你惊动了。你沿着田坎走一路,那些浑黄的“花”就开一路——田坎像春天的树枝,那些浑黄的水花就是开在春天树枝上的花朵。
接下来就轮到水牛出场了,水牛经过整个冬天的休憩,此时正腰圆体壮,且一副劲头十足的样子。有些锈迹的犁也准备好了,水牛需要在陈家湾的水田里用泥去磨砺,才能把身上的锈迹去掉,让自己有一副锋利锃亮的光彩形象。孩子们也出场了,牛在前拉着犁,犁田人扶着犁,嘴里打着哨,孩子们跟在犁田人后面,背着笆篓,趁着浑水,把那些被犁田时涌出的浑水呛得有些昏头昏脑的鱼虾,抓来放进笆篓,看看鱼虾捉得差不多了,就背回家,等到了饭点,大人们将鱼虾煎了或煮了,一家人一起尝鲜解馋。
陈家湾的水田还没被陈家湾的人犁完,以前还看得见沟壑的土地山坡,已被麦子、油菜或者过冬的蔬菜填满。除了水田,此时陈家湾的山坡土地到处都是绿。这绿,绿得鲜活,绿得生机盎然。甚至陈家湾的人都被这种“绿”绿得像一丛麦子,在春阳里使劲地生长、拔节。不经意间,真的就有一个“绿人”从麦丛里冒了出来,那是因为他的背篼装不下割的牛草或猪草,背草的人干脆把牛草或猪草往自己的头上、肩上搭,一眼望过去,你会以为是看见了一堆会行走的野草。
陈家湾的春天和别处的春天一样,是少不得燕子的。
燕子如期归到陈家湾的春天里,它们在陈家湾的天空下裁剪缝纫——把三两朵云挪到屋后,把几树开满洁白的花的李子树、梨树、樱桃树调到坝边地角,把一些风移到山坡,把几页风筝挂在高大的麻栗树上,再把自己融进陈家湾的天空里,整个陈家湾就如一张偌大的生动的水彩,挂在那里。
很小我就从爷爷那里学到了一些农谚,也知道农谚表达的意思。譬如爷爷说的“桃子开花李子结”,指的就是当李子开始挂果,桃花就开始大肆地开放。
但我不怎么喜欢陈家湾那些在春天里开得红艳的桃树,看着它们开得灿烂,心里总有一些失落。因为那年,当陈家湾的桃花争艳的时候,最疼我的姐姐被一顶花轿,几支唢呐接走了。那顶花轿比桃花还红,晃晃悠悠地摇,像春风吹动桃枝,桃花在树枝上得意。而那些高亢得意的唢呐声,像是在炫耀它们有多么厉害,能从我的家里“抢走”我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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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文学|烟火江津·岁月陈家湾①岁月里的陈家湾|黄海子专栏
【来源:七一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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