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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再很难梦见祖母了，时间不仅腐烂了她的肉体，也吹散了她的灵魂。
真正的忘记是从想不起开始的，也是从习惯了开始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祖母从生活中一点一点的抹掉了，如今我早就习惯了没有祖母的生活。习惯是贪婪的财主，而我是他忠诚的长工。
记得祖母在世的时候，总是将一切好的东西都先留给我和姐姐，我是最小的孩子，又是男孩子，自然占据了您大多数的宠爱。那时候家里穷，一年四季能吃的东西并不多，而您把几个姑姑带来孝敬您的好东西全都留给了我，我从小到大没少享口福。
转眼间，祖母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有七个年头了，现在偶尔想起的时候，记忆没有那么清晰了，我不知道是思念淡了，还是您越走越远了，远的让回忆都找寻不到了。
昨天，我和新婚的妻子去新买的房子，看到马路边上的青杏开始泛黄了，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祖母。每每这个季节，故乡的桃杏都到了成熟的季节，能吃上一口一年中的新杏，是祖母最大的愿望。那时候，祖母一到这个季节就开始念叨，说在大饥荒那几年，谁家场里有棵大杏树，结了好多杏子，这杏子救活了多少人。祖母每年都会问我，那棵高大的杏树还在吗？我说早就不在了，祖母听后，总是有些失望的沉默不语。
场边上有一棵母亲栽的杏树，母亲说那是她来杨家坪种的，那时候她还年轻，如今这棵树也有碗口那么粗了，母亲却老了，这棵杏树如今能打下好几十斤的杏子。
这棵杏树长在向阳的地方，是全村杏子成熟最早的一棵。每年到了杏子成熟的季节，我便爬上杏树，把树梢上最耀眼的几颗杏子摘下来拿给祖母尝鲜，祖母尝后，就吩咐我多摘些，挑好的给村里的老人送去。祖母把我摘来的杏子一堆一堆的放在炕上，这是谁的，那是谁的，根据老人的牙口好坏分好，有的熟透了，有的刚刚好，有的半生半熟，然后嘱咐我挨家挨户的送过去。
提着祖母分好的杏子，在杨家坪的巷子里跑，那是简单又快乐的差事。
后来，我去了他乡谋生活，祖母也离开了人世，杨家坪和杏子就消失了，而我在杨家坪巷子里奔跑的身影也成了绝唱，现在，再也不会有一个小孩提着杏子挨家挨户的送来了。
我掂了一下脚，一伸手就够到了半生半熟的杏子，随手递给身边的妻子，妻子咬了一口，说太酸了，随手就扔了。
我想故乡的杏子不会是这般酸的，场边上那棵杏树今年不知道结了多少杏子，现在也到了成熟的时候了。只是，如今我不会再爬到树上把最好的那几颗摘下来送给祖母尝鲜了，祖母也不会再念叨那棵养活了很多人的高大杏树了。
我望向天空，天空深邃的让我找不到家的方向，只能在心中默念：“祖母，杏子熟了”。
我看向妻子的时候，妻子已经走出很远了，我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2021年5月24日于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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