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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字少游,号淮海居士,“苏门四学士”之一。秦观也是一名文艺“多面手”,他在诗、词、赋、书画等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尤其以婉约词著称于世。秦观一生坎坷,屡遭贬谪,他将身世之苦,寄托于诗词作品中,因此他的词作自有一种高古沉重的格调,情感真挚忧伤,极具感人的力量。
秦观不乏传世佳作,例如其著名的《鹊桥仙》,其中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已是家喻户晓,他另一首词中结尾两句:“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踏莎行·郴州旅舍》)被苏轼大加赞赏。
今天我们一起来品读春淮海的一首小令,本首小令,充分体现了秦观词“深婉”的特点。
江城子宋 秦观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 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本词首句,由杨柳起兴。喜爱古诗词的读者都能明白,杨柳在诗词中是一个文化符号,它的含义就是惜别以及由惜别引发的思念和怀想。
诗人用“弄春柔”三个字,给读者营造了一个充分的想象空间:水边的杨柳垂下长长的柳丝,翠绿柔软的柳丝在淡荡春风里舒展、飘拂,姿态万千,惹人注目。这杨柳的动人姿态,用温庭筠《杨柳枝》里的一句诗来形容是最贴切不过的了,那就是“闲袅春风伴舞腰。”
本词首句,诗人用一个“弄”字,将柳的柔美动态一点而就,同时也将柳拟人化,诗句优美传神,诗人炼字,不可谓不精了。
柳的姿态越美,越是牵动人心,越使人“动离忧,泪难收”。开篇三句,互为因果,诗人的忧愁跃然纸上。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诗人内心“离忧”涌动,饱含热泪的双眸似乎穿越了时空,看到多年前的自己,曾把小船维系在岸边柳下,那时的自己如此多情,面对心上人,难分难舍。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 水空流。
想起当年分别时,满目碧草萋萋,一对恋人在朱栏小桥畔窃窃私语,可是如今心上人早已不见身影,而桥下流水兀自涓涓不断,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凄然长叹。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过片三句,将上片中的情感升华,由上片的离别愁进一步深化为对年华老去、生
命短暂的悲叹。
“韶华不为少年留”点明了“恨”的根源,不管你的青春多么美好多么灿烂,无情的时光都会迅速抽离、摧毁美丽,正如蒋捷在《一剪梅·舟过吴江》中说的: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韶华无情,使诗人饮恨,古往今来,它磨损了多少文人墨客,有人登高苦吟“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有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有人“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这恨人人皆有,无穷无尽。
诗人说“几时休?”即是无休时,用反问表达肯定,更增添了一份悲伤的情感。
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此日登上高楼,放眼远眺,触目是柳絮飘飘,落花洒洒,乱纷纷如理不清的愁绪,绵绵不尽的春江水,就好像是泪水汩汩而出,悲愁无限,流之不尽。
“便作春江都是泪”一句,又关合了上片“动离忧,泪难收”,上下片紧紧呼应。
本词最后几句,最是荡气回肠。
飞絮落花,是眼前实景,用以衬托心境,就如诗人在自己另一首词中所写的那样:“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千秋岁·水边沙外》)贬谪愁与飘零苦都如飞絮落花一般。
可这样还不够,飞絮落花还不足以象征诗人的悲苦,于是诗人再进一步——“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一江春水都是诗人的眼泪,用江水来形容愁绪,愁绪之长,奔涌不息,愁绪之多,绵绵不尽。而这愁绪是由“动离忧、泪难收”、“恨悠悠、几时休”一缕缕汇聚而成,本词的情感一贯而下,由最初如柳枝般的丝丝缕缕到最终如江水般奔涌不尽,渐浓渐强,一气呵成,在这一过程中,诗人也完成了从儿女情长的“小”伤痛到生命短暂无常的“大”悲慨的过度,使整阕词格调超拔,高古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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