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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陈近南电话采访尽兴时,她的手机被陌生号码拨进了四五次,我们不得不中断等她处理。最后,在东北家中自觉隔离的她才搞清楚,原来是家门上的电磁封条似乎存在灵敏故障,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警示物业。她反复致以歉意,「哐哐给我打,」她笑着说,「最近一件让我有表达 battle 欲望的就是现在。」
聊天时间:
工作日下午 4 点。
聊天心情:
放松,在创作的话题上畅所欲言。
聊天氛围:
陈近南的语感继承了东北话的语速和幽默,
又有着职业给予她的节奏感。
聊天内容:
她讲话直接凝练,
语言像拳头般一击中的;
但在一些分享创作心得、剖析内心的时刻,
她讲话的语气会变得很慢,变得温柔。
2011 年,我接触 hip-hop 文化,开始尝试做嘻哈和说唱音乐方向的一些小歌。那时候才十三四岁,周围环境和条件有限,我不能参加线下比赛和活动,只在网上和小圈子的爱好者交流。刚好遇到了一群喜爱 battle 的网友,接触了 battle 这个形式,后来成了 battle mc。
在 hip-hop 文化里,battle 指说唱对抗,两个选手之间互相带有攻击性的说唱。我没赶上最早的谁看谁不爽、谁和谁观点一言不合就怼的时期。在我的经历里,印象最深刻是和一个问我「女生喜欢说唱是不是跟风」的男生的 battle。他对喜欢说唱的女生有偏见,觉得「女生不会真的喜欢说唱,女生只是想借机泡到会说唱的男孩」。为了反驳他的观点,我和他 battle 过好几次,一开始完全说不过,输得很惨。说唱行业的人嘛,表达得尤其直接,更刺激了我去思考。于是在潜心苦练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再次向他发起挑战,一举赢下 battle。
我这么做,倒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他觉得我不行,我觉得自己行,我就坚定地追求我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天,台下认可我更厉害的声音很大,我听得心里爽,我心想:我做到了,老娘终于有今天了。
就是这样,rapper 一代一代成长,没有人会记得那些发表质疑者的名字,大家只会记得赢的人。
battle 也随着 rapper 的成长,逐渐从地下比赛,走进了大众视野,变成了一种比赛形式、一种秀。最近的说唱 battle,我把它称为思想上的搏击。当我和别的说唱艺人进行一些语言的你来我往,不是我要攻击他,只是我们通过说唱的形式让观点碰撞出好看的火花。
这种心态接近于古代侠客比拼,境界到了,你看到的就不是大鹏展翅、葵花点穴手这种具体攻击招术,而是一个手的关节递过来了,我就捏住这个核心,把它漂亮地格挡掉。
网上我和金熙宇的一场 battle 很热,我反击他「拿性别做文章是不是疯了,你们哪个男人不是女人生的」。其实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金熙宇私下非常绅士。只是在竞技场合,我们必须要尽职尽责尊重舞台,把观点包装得更具观赏效果,然后最好能让观众在看过后产生一些思考。那场比赛,他第一我第三,结束之后他用奖金请我们吃饭。我们都非常喜欢舞台,拥有舞台之前,地下 battle 是积累名气的一个方式。有舞台之后,更多人能听到我们写的歌,听到我们发出的声音,这种形式我是非常欢迎的。
我太珍惜舞台了!站在舞台上那一刻,我不在意对手说什么,我在意的是我说的东西有没有让观众认可,我的认可度有没有比对手高。或者是最后没有赢也没关系,我会一次比一次更进步,我会知道这次我的思想境界有没有提升,我的技术有没有提升。观众的掌声和尖叫是对我进步的一种量化,显而易见,很直观。
写《来自世界的恶意》这首歌,是 2019 年,我不太忙的一段时间。一个女孩给我留言:「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我觉得我活得好辛苦,我好累。」她在加拿大留学,因为一些外界的因素和内心的压力,5 月却被确诊为抑郁症,回国接受治疗。在那之前,她是一个特别快乐的女孩,不懂自己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很害怕。我们聊了很多,安抚她睡下之后,我却失眠了。或许因为我足够外向,把情绪消化得很好,但我完全能理解那种无名的恐惧。于是我写了这首歌,希望能给像她一样在痛苦中挣扎的人一点点力量。更重要的是抑郁症不是矫情,不是不思进取,不是不积极面对生活,不是自怨自艾,不是装的。是生病!
这首歌,我最喜欢自己写的这四句歌词:「我知道你也想要变好,和从前一样/再陪妈妈散步你们曾经走过的地方/和朋友们嬉笑打闹着青春的激荡/夜里的蛙鸣和着伙伴们在前声低唱。」每个情绪低落的人都曾经有过快乐的时光,他们并不是没有快乐的能力。但如果放任他们独自面对,就很容易胡思乱想,于是我在歌词后半部分建立了一个好的憧憬。
说唱的核心是自由、尊重、平等和真实四点。曾经我的创作心境非常英雄主义,我觉得这个世界需要我发声,这个时代需要我,我希望能做出一些具有人文气息的歌去爱这个世界、关怀这个社会。上过《说唱新世代》后我发现,其实这个世界里牛人很多不差我一个,但是怎么办?我还是想干这个事儿,所以我就换了一种想法——虽然牛人很多,但是我还是要表达关爱的理念。
不是创作每首歌,我都要讨论一个现象或者问题,有些时候我只是记录自己的生活状态,或者是情绪的抒发。我对创作理解非常个人化,为什么我想要创作,是因为平时我想的事太多,没人说,于是我写歌,写歌了就有人听。我借助音乐这种形式,表达我自己内心,期待有人去听一下我心里在想什么。也是希望当听众有相同心境的时候能产生共鸣,有首歌听。
为了能让我日后的说唱更有思想价值、更爆炸,最近抱着学习的目的参加了《奇葩说》,想学一点儿辩论的知识,打开我的逻辑层。从形式上,辩论和说唱有共性,都是语言博弈。但真正参加之后,我才知道两者差异有多大,说唱里 freestyle 更吃现场,比的是思维敏捷;辩论比的是观点深刻与否,每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比的其实是你对辩题的真正理解和思考,不是一瞬间的即兴的想法的事情。「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感觉自己在现场问最多的就是这句话。「跨行」对于我来说一点儿都不简单,但我愿意面对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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