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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移动互联网已经渗入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曾经被视为“虚拟”的二次元文化,也在逐渐向主流文化靠拢。另一边,电子游戏的市场被逐渐打开,成了人们生活消遣的主要方式之一。若是谈论起网络文学与它们的缘分,从世纪之初网吧遍地开花开始计算,也维持了近20年。那么,电子游戏玩家、二次元人的生存经验与情感结构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些变化又如何影响了文学的表达与接受?这些问题,在《编码新世界——游戏化向度的网络文学》一书中都得到了充分的探讨。
《编码新世界》不是第一本讨论电子游戏与文学关系的作品。2003年,日本学者东浩纪出版的《游戏性写实主义》就曾关注这个问题。《编码新世界》继承了东浩纪的讨论,但这里讨论的游戏,不仅仅局限于电子游戏,更是由电子游戏带来的思维方式的变化。如果关注标题中的“编码”二字,就会发现这本书在媒介意识上的彻底性。笔者认为,全书最具创见性的地方,莫过于从“编码”的角度,将游戏的媒介特性坚持到底,并由此提出了“文学模组论”。也就是说,作者不是为文学找到一个叫做“电子游戏”的新本体,而是看到“电子游戏”本身仍然是数码世界的某种表象,进而透过这种表象,深入数码时代更加底层的运行逻辑。
“模组”的概念来自计算机编程,可以看作用来实现一个个具体功能的程序包。将模组搭建起来,就得到了程序,能实现不同的功能。作者正是在“编码”的意义上看到了数码环境下的文学:人物、情节、环境等要素,都是名为“文学”这一程序中的不同“模组”,需要什么,就调用什么。作者则是程序员,调用、安排、组织模组,让它们运转。当按下回车,程序开始运行的一刻,文学也便诞生了。
作者认为,当代读者对于18、19世纪西方作品中大段的风景描写感到淡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真的看见了风景——无论是真的跨过数百上千公里亲眼见到,还是从一块发光的屏幕上见到——不再把它当做新鲜的经验。因此,在网络文学的创作中,很多风景描写,都是渲染气氛、装饰空间的素材,就像游戏中的建模树,不一定寄托了什么特殊的情感。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风景”失效了,而是媒介对文字表现“风景”,提出了新的要求。
此时,故事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它不再依托于人们想象中的“现实”,而是依托于数据库。推动故事生成的动力,也变成了令数据们得以运行的“程序结构”。在此基础上,作者讨论了设定、平衡性、代入感等一系列命题。比如书中对平衡性的讨论就非常有趣:世界崩坏被想象为程序崩坏,拯救世界就像“修复bug”,让各项参数回归平衡,程序才得以顺畅运转。
这种以编程想象文学的文学观,迈出了“现实主义”的框架,进入了鲍德里亚预言的“超真实”维度。如果说“现实主义”的基本信念是描写现实、反映现实,那么东浩纪的“游戏性写实主义”,则是把“现实”替换为“电子游戏”,发掘电子媒介不同于物理现实的实在性。而“模组论”,则是一个在媒介上更“彻底”的概念。它直接指向编程,这使得文学超出了对新的媒介形式的模仿,而是用新的媒介逻辑,自我生产。
但是,如果只把“模组”理解为“功能实现”,从而把“文学的各种要素”理解为代码的“各种功能”,把“写作”理解为“编程”,也是小看了文学。重要的问题永远是:为什么会这样写作?受到了什么影响?
对网络文学的研究者而言,最能触及心灵的问题,往往不是“网络是什么”,而是“文学是什么”。文学在电子游戏、短视频等新的媒介形式面前,似乎前所未有地面临着危机;但与此同时,每当文学看上去要被新的流行文化淹没了,又总能将人们为它树立的“假想敌”(比如“短视频”“游戏”)化为自身新的环境和土壤,凭借流动而轻盈的身体,进入新的感官通道,重新探索表达的方式与尺度。文学,不会因网络而终结。在这个层面上,分析文学诞生的媒介环境,就变得特别重要。因为这将使我们捕捉到文学生命力的流向,将文学看得更清楚,而不是取消文学本身。
网络文学从文字冒险游戏中获得了非线性的时间结构和玩家视角,角色在复数世界、多重时空中自由穿梭。曾经,在现实的舞台上只能以先锋或隐喻的方式上演的故事,被电子媒介影响下的文学轻松实现了。这像后现代寓言一般反映出当代人身处多重现实的生存处境,宣告着人们开始各自拥有感知世界的不同方式。但这一切变化在传统的文学研究视域下并不存在,至多被指认为不着边际的白日幻想。
在《编码新世界》中我们看到,文学和人类从来没有彼此抛弃,只是共同进入了新的环境、面对新的问题、拥有了新的生命状态。作者提出了“二次元存在主义”这个概念,指出以编码世界为环境的人,一边放弃了严肃性、以轻盈的姿态在不同的想象空间中跃迁,一边直面虚无主义的深渊。
诚如作者所言:“本书最核心的研究对象既不是电子游戏,也不是网络游戏,而是人的经验的变迁。相比于那些实际发生的文学事件,或许更重要的是,人们如何理解自身与世界、如何看待文学与叙事。”这样的条件下,文学仍然可以成为“镜与灯”,反映世界、照亮生活,但文学反映或照亮的,不再是人们脑海中无条件接受的实在、或被意识形态引领的现实,它已经染上了媒介环境的色彩,引入了新的感官比率,并与环境一起,改变着人们对“现实”的认知。
(作者系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王鑫)
来源:光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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