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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27年,靖康之变后,宋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定都于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11年后,迁都临安府(今浙江杭州),南宋从此偏安于秦岭、淮河以南一百四十多年。1276年,临安府被蒙古兵攻占,1279年崖山海战,陆秀夫背着宋末帝赵昺跳海而亡,南宋覆灭。
南宋中后期,蒙古部在漠北草原崛起,实力逐渐壮大,不但威胁宋朝,也威胁一直与宋交战的金国。这时南宋朝中的对外政策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该联蒙抗金,一雪前耻;另一派认为应该铭记“唇亡齿寒“”的道理,援助金国,让金成为宋的屏障。
这时金国当朝的是金哀宗,他特地派使节来宋朝陈述利害,希望联合抗蒙。但即位不久的宋理宗年轻气盛,想起“靖康之变”的奇耻大辱,在朝臣的建议下,没有理会金哀宗的要求,继续伐金。公元1234年5月,蔡州被攻克,金哀宗自缢,金国灭亡。
金国灭亡后,南宋失去屏障,彻底暴露在蒙古兵面前,久居漠北的游牧民族早就对山清水秀的江南垂涎三尺。在金灭亡的第二年,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入侵南宋。此后的二三十年间,蒙古军接连南侵,其前部几乎接近长江北岸。
1253年,文及翁登科后和同年进士一同游览西湖时,面对山外青山,暖风歌舞,浮想连篇,触动了他忧国忧民的悲愤感情,挥笔写下了这首愤慨之词,全文如下:
贺新郎·西湖
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回首洛阳花石尽,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簇乐红妆摇画舫,问中流、击楫何人是?千古恨,几时洗?
余生自负澄清志。更有谁、磻溪未遇,傅岩未起。国事如今谁倚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江神堪恃。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
这首词上下两阕都可以分为四个小节来理解,层次分明,用典恰当,讽刺意味明显,词人对国家命运的担忧跃然纸上。
上阙表达对南宋小朝廷自渡江以来,守着半壁江山,一味享乐,不思收复国土的气愤。
1、首句“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这句话讽刺之意尽显。去过西湖的人知道西湖并不小,词人却故意用“一勺”来表示西湖的狭小。南宋统治者自渡江以来,偏安于江南半壁,丢弃了北方大部分国土,将恢复中原、统一全国的大业置之度外,在这狭小的西湖边,百年来尽情歌舞,尽情享乐,把这弹丸之地当成了享乐场所,任北方的大片国土遭铁蹄践踏。“一勺”俩字辛辣地讽刺了那些偏安于南方的上层统治者们的满足的嘴脸。
2、 “回首洛阳花石尽,烟渺黍离之地;更不复、新亭堕泪”。前一句是词人的想象,“洛阳”这里借指北宋故都汴京,也可以理解为中原的广大地区。 “花石”是指徽宗时期派人到南方大肆搜刮民间花石,在汴京造艮岳,代指中原地区的繁华。这一句词人表达的显然是一种痛惜之情:想当初,中原地区人口稠密,经济发达,是多么地繁华;而今,经过蒙古兵铁蹄的践踏和蹂躏,昔日繁华的中原处处荒草遍地,狼烟四起。
下一句中的“新亭堕泪”是用典,据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记载:“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举目有河山之异。’皆相视流泪。惟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这里说的是西晋灭亡后,渡江流亡到东南的王室人士,常至新亭饮宴,谈论起江山易主都相视流泪。丞相王导豪迈地说:“应当共同合力效忠朝廷,最终光复祖国,怎么可以相对哭泣如同亡国奴一样!”
这个典故的运用,充分表现出词人痛心国难又无可奈何的心情:先人纷纷因山河破碎而流泪,那时的人们,尚有团结一心,光复故国的愿望,而如今,很多人连这样的愿望也没有了。
3、“簇乐红妆摇画舫,问中流、击楫何人是?”这一小节前一句讽刺,后一句用典。
“簇乐红妆摇画舫”这一句让我们想起那首著名的《题临安邸》: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的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一句词就是这一首诗生动的画面的反映,详细描绘了享乐者的无耻嘴脸,讽刺意味尽显。
第二句用了“祖逖北伐”的典故,据《晋书祖逖转》记载:祖逖率兵北伐,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慨叹。
通过古今对比,揭示现在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歌舞升平的生活,大家纷纷坐着豪华的游船,携带美丽的歌姬,日日纵情声色在美丽的西湖上,尽情享受着湖光山色,还有谁能像晋代的祖逖一样,击楫中流,誓图恢复故国呢?
4、最后一句“千古恨,几时洗”,是对上阙的总结:近人只顾着享乐,那么堪称千古恨事的靖康国耻便永无洗雪之日了。
下阙抒发词人对南宋朝廷不重视人才,士大夫们不问国事的愤怒。
1、首三句”余生自负澄清志,更有谁、磻溪未遇,傅岩未起”,通过古代三个伟人范滂、姜尚,傅说的典故,写自己和其他人才不被重用的愤懑之情。
“余生”句用《后汉书·范滂传》事:“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作者在这里自比范滂,说自己一直就有收复国土的志向。磻(pán)溪:指姜太公在磻溪垂钓,遇周文王而拜相的故事。傅岩:相传傅说原是傅岩地方的一个筑墙的奴隶,后成了商王武丁重用的大臣。
这三个典故的运用无疑指出,在当今社会,有很多有志于恢复中原的仁人志士,上层统治者只忙于享乐,不会发现人才、更不会起用人才。如今国势危殆,元蒙在北边虎视眈眈,窥伺南宋大好河山已久,人材不被用,南宋朝廷凭借什么来抵御外敌?
2、“国事如今谁倚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江神堪恃。” 这一句更是对当权者进行了无情的冷嘲热讽,国家有大量人才你们不去重用来保家卫国,却徒然地仅仅想凭借长江天险来阻挡住敌人南下。更可笑的是,你们竟然认为,长江中的神仙可以用来依靠抵御敌人,这不是无异于痴人说梦吗?
3、“借问孤山林处士,但掉头、笑指梅花蕊”。
这里还是用典,用到了北宋初期“梅妻鹤子”的林逋的故事,就是以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而闻名的隐居者。他隐居西湖孤山三十年,养鹤种梅,词人在这里用他比喻指那些不问国事的清高之士。
看看这些大臣们,个个自命清高,向他们征求救国之策,他们却左顾右盼地谈论“梅花即将开放,该去赏梅了”。词人在这里尖锐地指出真正的人才得不到重用,站立在朝堂上的却都是些光知道附庸风雅的无能之辈。
4、最后一句“天下事,可知矣!”,是词人发出的深深地悲叹!有这样不知道重视人才的上层统治者,有这样不问国事的朝廷重臣,国家的前途命运,还有什么疑问吗?
文及翁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名气,生卒年都无从可考,词作仅仅流传下这一首,还有几首诗。通过这首词,我们读出了一个爱国文人的心声,他敢于讽刺酣歌醉舞的南宋朝廷和逃避现实的士大夫,并且勇敢地指出:就南宋朝廷当权派的表现,南宋有朝一日必然灭亡,这是相当具有前瞻性的。
就在元兵将要攻破长江,南宋即将灭亡之际,文及翁眼看国家无望,最终弃官归隐,遁入山林,后来元统治者屡次征召他入朝,都被他拒绝,一生再也没有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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