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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荡
文/章健
1
十六岁那年，我初中毕业，当我准备全力以赴报考无为一中时，我的父母竟然吵着闹离婚。
在我们农村，有些人封建思想很严重，他们把已婚男女交往看成是大逆不道，说什么：“男女交往授受不亲”，是对爱情不忠，是对婚姻的背叛。
我的父亲也有封建思想，在外听到一些关于母亲的流言蜚语，对她大打出手，母亲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据镇上的一位教师说，母亲到上海打工去了，又听人说，镇上的一名右派教师平反调回上海，母亲去找他了。
母亲离家出走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对我的母亲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风言风语，她的事在村里被传得沸沸扬扬。
我的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不生男孩誓不罢休。
生了三个女儿，终于盼来一个弟弟。我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和弟弟。
常言道：“猪多没好食，人多没好饭。”在我们家一年到头，很少吃肉，中饭和晚饭几乎一样，一碗素菜和一碗碱菜，一锅饭，十几年来都没有变过，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少得可怜的一点猪肉。
为了一些彩礼和弟妹的学费，姐姐十八岁就嫁给了邻村的一位农民，这人比我姐大十岁。乖巧懂事的我，看着父亲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农田里劳作或是打鱼晒网，一天到晚都不得闲，真是累得够呛，我再也坐不住了，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安静地去读书，为了减轻家庭经济上的负担，我打算外出打工挣钱，为父亲和这个家排忧解难。
（图来源：河南广播电视台《魅力中国》杂志2020新艺术第10期 ）
2
我的家乡在无为县黑沙洲。那是八百里皖江中段，地处江心，北靠无为县，南临繁昌县新港镇，八面环水，两片绿地上道路纵横，水网交错。
这里有惊涛骇浪的澎湃，百舸争流的壮观，一望无际的芦荡。洲上有葱翠碧绿的蔬菜，茂盛的树木，芦苇荡中时时传来野生飞禽的鸣叫，有三江水面送来暮归的渔船。
这里一乡两洲，黑沙洲和天然洲，这里的交通极为不便，乡里人出入的交通工具都是乘船或是坐汽渡船。
十六年来，我从没有走出过黑沙洲一次，没有去过无为县城，也没有去过繁昌县和芜湖市，没有看到过轰隆隆的火车，飞机场更不用提了。我的生活路线就是二点成一线，家和学校……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最近几个月总是能收到上海邮寄来的汇款，每一次都是30元或是50元，我知道那是妈妈寄来的，她还是挂念着我们全家。
我怀揣着妈妈邮寄的30元钱，揣着未知和憧憬，带着忐忑不安、恐惧和期待，依依不舍告别了家人。从芜湖搭上了去上海的列车。
抵达上海已经入夜，凉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味，我的嗅觉告诉我，我喜欢这里，这是一座国际大都市，尽显都市的繁华。
从此，这座本和我毫无交集的城市，便和我交织在一起，我要想成为一个上海人，就要比别人付出百倍的努力，我坚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初来乍到的人，首先张罗着衣食住行，于是，我在上海师范学院旁找到了一家餐馆，我在这家餐馆里打工，老板包吃包住。
凡是认识我的人都说我长得像我妈。我个头高挑，身穿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显得有点活泼、成熟。我是瓜子脸，皮肤白净，细眉，大眼睛，挺拔的鼻子，樱桃小口，洁白的牙齿。
有一次，有位高二的男生，大概是打了青春的鸡血，在我回家的路上，大声叫我的名子：“郭红梅！郭红梅！我喜欢你！”
我尴尬、害羞着捂着脸，一路小跑到了家。第二天中午放学时，那男生手拿电影票说：“我想晚上请你看电影！”
那男生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让人有点迷醉，可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不想让人拿我妈妈来说事。
我不知道我断然拒绝他是否是点任性，其实，我有点感动，眼里冒出一点泪花，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他看出我内心里的奔放、炽热和不安。
这是我初中快毕业时候发生的事，我把它当成我走向成熟的标志，我就这样一步迈过与我擦肩的爱情。
（图来源：河南广播电视台《魅力中国》杂志2020新艺术第10期 ）
3
我在餐馆里每天重复着做一样的工作，熟记菜单品名和价格，帮客人点菜，拿餐具，给客人倒茶递水，端盘子上菜，楼上楼下跑个不停，客人走了才能下班，客人没走一直要等，有时客人喝酒喝到半夜十一点多钟，我们一直都要耐心侍候着，一直等到客人散席时，还要打扫卫生、抹桌子。
这家餐馆的生意非常好，来吃饭喝酒的客人特别多，我的态度最热情，也会经常受到客人的表扬。每当受到客人称赞时，心里总是热呼呼的，我感到很开心。餐馆的工作总是忙碌的，比较辛苦、琐碎，一天累下来，汗流浃背，躺在床上腰酸背痛。
餐馆的朱老板对我们七、八个员工要求非常严，大家着装统一，穿着翠绿色的、绸子面料的短袖上衣，长头发一律扎成马尾辫子，绝不许有人披头散发。
有时，手忙脚乱中上错了菜，结账时打的菜单和客人消费对不上，被朱老板知道后狠狠地批评了一下，还要扣钱，心里很委屈，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挣钱好难啊。
服务员中数我的年龄最小，投机取巧、偷懒耍滑我不会，有的人工作年头久了，喜欢指挥人，态度傲慢、嚣张，盛气凌人。我认为吃亏是福，多做一点事累不死人。
渐渐地，大家喜欢上我，愿意和我谈心，和我做朋友。朱老板的儿子比我大八岁，写了一首诗放在我工作服的衣袋里，他要和我做朋友。可我看也没看，将纸上的诗撕成碎片，丢进了下水道。
他是本地人，长相还可以，要是换个别人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他看异性的眼光是一副色迷迷的相，对姑娘是动手动脚，他还乘人不备亲了我一下，我觉得他很轻浮。
我下决心辞退了这份工作，朱老板想挽留我，可他哪知道他儿子的那副德行。带着一份落寞又沮丧的心情，我在外国语学院门前闲逛，我十分羡慕那些坐在课堂里的大学生，上课时专心听老师讲课，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那是多么开心、幸福的事啊。
我漫无目的在路旁溜达，远处，我听到了一声亲切又熟悉的声音：“小梅！小梅！是你吗？”天无绝人之路，是我日思夜想的妈妈，我不顾一切扑在妈妈的怀里，撒起娇来。
妈妈搂着我，眼里蓄满了泪，她内疚地说：“我让你们受苦了。”
我知道妈妈有一肚子的苦水和委屈没地方倾诉，此时此刻的我无助地望着妈妈，无法安慰她，我的眼里也含着泪，那是与妈妈久别重逢流下幸福的泪。
妈妈将我带进外国语学院的食堂，这里是妈妈工作的场所，妈妈在食堂里负责打菜。学院里都是师生在一起就餐，学生和老师吃的菜都是一样的，来就餐的人对妈妈十分尊重。
我试探性地问妈妈：“妈妈，我爸爸打了你，他很后悔，你会原谅他吗？”
妈妈说：“美好的生活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在这里上班心情舒畅，很适合我，我不愿再体味那种没有生气又冰冷的桎梏，除非你爸爸愿意到这边来。”
妈妈和食堂的一位阿姨在离校附近的地方合伙租了一间房屋，一间房里放着二张床，房间太小，显得很拥挤。
上海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来上海打工，许多人都居无定所，能有个落脚点真是不容易，他们都有不为人知的艰辛和心酸。
4
听妈妈说蔡老师原来是上海外国语学院的老师，被打成右派后下放回无为的老家监视劳动，老家的亲戚邻居们，都远远地躲着他，被人欺负遭白眼是常事。
一个大学的老师初干农活体力上是跟不上的，像养猪和打扫猪圈当然很累，又脏又臭，累得够呛，但是他还是咬着牙挺了过来，大部分的农活他都干过，经过一段时间的劳动，他的力气也增长了，慢慢适应了，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
后来中学缺老师，他被抽调学校教书，教书是他的特长，他很喜欢这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学生都很喜欢他，在学校一干就是好多年，一直到1979年全国绝大多数右派分子平反，他被摘掉了右派分子的帽子，彻底告别了无为老家的生活。
我和他认识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一年我和村里的人被派去挖河挑圩，那是几个乡派了上万人的民工集合在一起，来到了冰封雪地的河畔修水利，我远远地望去人山人海，浩浩荡荡，彩旗飘扬。
我挑着满满的二竹筐的泥土，艰难地行走在河埂上。突然，有一位男人不慎摔了一跤将我绊倒，他挑的泥土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右腿上，剧烈的疼痛让我无法站起来，我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小心翼翼将我扶起，十分内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我不忍心责怪他，我摇着头说：“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
一个月的挑土生活，让我们彼此渐渐地有了了解和好感。
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
妈妈在食堂的工作是蔡老师帮忙找的，妈妈对他十分感激，他又帮我们租了一间房，让我和妈妈住在一起，还帮我介绍了到一家文具公司去上班。
这家文具公司的业务主要是将采购来的办公用品推销到各家企事业单位，生意红红火火，我每天都在送货中穿梭，忙得不亦乐乎。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一年中我结交了许多客户，给客户留下了深刻和美好的印象，他们非常照顾我、支持我，让我增加了自信。
有一次我送货去外国语学院，遇上了一位日本教师，他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穿一套黑色的西服，中等个，长方脸，单眼皮，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他上嘴唇有点微翘。是学院里教日语的外籍教师。
他很有礼貌地说：“早上好！我是川岛健一，你是文具用品公司的吧，下午帮我送10本笔记本给我，货到付款好吗？
我露出职业般的微笑，高兴地说：“谢谢川岛老师！我一定将笔记本交到您手中。”
下午，我见到了川岛老师，他拥有一口流利的中文，而且很健谈，是个“中国通”。
我从小就知道，要战胜出身，必须用功读书，当别人玩闹、嘻戏时，我争取时间刻苦读书。我向往着外面的世界，通过阅读，在书本上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我不想过穷人的生活，那是吃了上顿愁下顿，过着捉襟见肘的苦日子。
我决定上电大，用知识改变命运，我报考了广播电视大学。我报的是文科语文类专业，（相当于大学的中文系）学制三年。教学的方式主要的是听广播和自学为主。晚上在课堂里听课，感觉到自己上了大学一样，这种感觉真好。每当我考了一门课程合格后，我静静地享受着成功的喜悦，同时我静静地规划自己的未来，我坚信不久的将来，我通过自身的努力，我会展翅飞翔。
我白天上班，晚上听课，回家后挑灯夜战做作业，虽然辛苦但内心充实，三年的电大一晃就过去了。我终于获得电大毕业的文凭，但我并没有满足现状，我办了一家“红梅文具用品公司”，把在农村的姐姐和姐夫接到上海帮我打理，另外，我招聘了三名营销员，我的生意蒸蒸日上。
5
川岛老师为了照顾我的生意，介绍了许多他的学生买我公司的产品。渐渐地，我对川岛老师产生了好感，还对日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随后，我选择了一家日本人开的料理店去做服务员。
这家料理店的老板藤木先生非常热情，他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喜欢穿西服，中等个头，长方脸，浓眉大眼，皮肤白净，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他见我做事稳重有条理，学日语有恒心有毅力，待人热心有礼节，大加赞赏。这里的料理有寿司、生鱼片、和牛、纳豆、天罗妇、瓦萨米、日本面条以及北海道蟹腿等等，原材料新鲜、色泽艳丽，原汁原味，品质上乘、品种繁多。生鱼片一律用优质的白瓷碗装着，旁边配有山葵和小石磨，食客可以磨作料蘸着吃，酒精炉的托盘上烤着鲜红的大虾，香味浓郁，让人垂涎欲滴。
料理店生意红火，吸引了四方来客，其中有日资企业的日本人和留学生。
藤木先生是多面手，他不但懂厨艺，烧的一手好菜，而且是一位浪漫的画家。他除了教我日语，还跟我讲日本国家的礼仪文化，社会道德，日本概况，这个国家的由来，发展以及未来，还有语言背后的逻辑思想。
我学日语很用功，半年后，我和藤木先生用日语交流，藤木先生教我学精读、泛读，还教我口译、笔译、语法和写作以及商务用语等。当我身穿和服说着日语，就连那些日本企业的本土人，也很难辨别出我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6
一年后，我接来家中的妹妹，让她在料理店里学日语，我给父亲在芜湖市买了一套3室2厅的住宅房，让父亲陪小弟在芜湖市安心读书。
当我出现在川岛老师面前时，我的一口流利的日语令他刮目相看，他用惊奇的眼光打量我：“我没看错吧，你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气质、有风度、有女人味，变得清纯可爱，楚楚动人。”
我的脸瞬间绯红，心怦怦乱跳。
他走近我的身旁亲切地说：“小梅，我带你去吃饭。”
他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就走，我神使鬼差般地被他牵着，我俩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路上我们用日语愉快地交谈着。川岛老师兴高采烈地谈起他的几位学生，谈起他的家乡和少年时的伙伴。不知不觉中我们来到朱老板家的餐馆，过去认识的那几位服务员都跳槽了，眼前帮我们点菜的是个陌生的面孔，只有朱老板的儿子很快认出了我，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们，听着我们“叽里呱啦”的日语，他半信半疑地走开了。
饭后，我抢着去买单，川岛老师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生气地说：“我请你吃饭，买单是检验我对你的忠诚。”他朝我微笑着，我心里暖暖的，他的微笑尽显阳光帅气。
当我和他谈起自己准备开个旅行社，他表示大力支持。
我说：“改革开放后这几年经济发展的速度让世界瞩目，旅游业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手头有钱了，就会想着观光和旅游。”
川岛老师说：“开个旅行社投资少，风险小，有客源的话就会生意越来越好，以后会越做越大。”
当我把营业执照挂在藤木料理店隔壁的门面房时，川岛老师十分佩服我的胆识和才能，口口声声称我为社长。
7
我的事业做的蒸蒸日上，藤木先生建议我和他合伙经营，我们将料理店和旅行社合并取名为“红藤餐饮旅游有限公司”，股份各占50%，一年后营业额翻了一倍。
我将“红梅文具用品有限公司”盘给了姐姐和姐夫，他俩用赚来的钱在上海买了50平方米的二手房，将在农村的儿子接到了上海。
人们常说：“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不知什么时候，姐夫和一个理发店的四川妹搞在了一起，怀孕的四川妹找上了门，姐夫将卖文具的十几万元营业款私吞，和四川妹卷款逃跑了。
姐姐和姐夫在农村结婚，并按本地的风俗办了几桌酒，他们法律意识淡薄，并没有领结婚证。现在姐夫跑了，养儿子的重担一起压在姐姐一人身上。
姐姐的身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她没心思做生意，情绪很消极，成天的愁眉苦脸。
我安慰姐姐，让她看开一点，不要一味地折磨自己，更不能对生活心灰意冷，那样的男人不值得为他痛苦，放下那段感情才是解脱。
姐姐虽然生过孩子，身材看起来还是很美，她的脸型秀美，没有涂脂抹粉，天然的白净，没有修饰，也不造作，大眼睛，头发很直、很长，说话轻声细语。她穿粉红色春秋衫，深褐色长裤，简洁大方的黑色皮鞋，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来自江南的农村姑娘。
她到藤木料理店，拜藤木为师，学日本料理、学画画，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学习日语之中，通过双方接触、慢慢了解，藤木渐渐喜欢上了姐姐。
有时，我们在适合的时候遇到适合的人，这就是缘分。
自从上次和川岛老师一起吃饭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彼此总是惦记着对方，有好吃的，我总是想到他，如果有一阵子没见到他，心里头空荡荡的。
川岛健一来到料理店，称赞我做的饭菜很好吃，我说：“好呀，想吃我做的饭菜，你可以天天来呀。”我不加思索、脱口而出，可我突然觉得好轻率、好唐突，我低着头表现出害羞腼腆。
川岛老师说：“我喜欢你含羞答答的样子，喜欢你的清纯、阳光般的笑脸，你走进了我的生活，我想一辈子能吃到你做的饭菜，当然，我也可以做饭菜给你吃。”他呵呵地笑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我。此时此刻，我的身上流过一阵暖流。附近的鲜花店居然送来一大捧玫瑰，卡片上写着：“祝郭红梅生日快乐！”落款是：爱慕您的川岛健一！
我的心有些感动起来，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枚白金钻戒戴在了我的手指上，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心被你偷走了，里面装着满满的你。”
他说完平静很多，他讶异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语无伦次，然后他静静地等待我的回答。
说真的，二十多年来，我从来就没过个什么生日，我也忘了自己的生日。是川岛老师给我带来了一份惊喜和感动，让我沉浸在幸福的爱恋中。
8
暑假期间，我和川岛健一清早晨赶到上海虹桥机场，乘波音737飞机，开始了旅程。
这个季节是旅游的淡季，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如果没有紧要的事情，我是不会漂洋过海的。
我坐在窗口，舱外的机翼飘浮在云彩上、层层叠叠、千姿百态，有时云彩薄如轻纱，又如白雪皑皑，一望无际。
飞机上有几位空姐长得标致，模特身材，南方的女子，化着妆，嘴唇上涂着鲜艳的口红，说着普通话，手推食物车，将面包、汉堡、饮料和矿泉水发给乘客。
第一次坐飞机感到很新鲜，充满了神秘和好奇感，其实飞机在天上飞行和坐火车差不多，走在飞机过道上很平稳，遇有强气流颠簸摇晃了一下，心里很紧张，就是担心出意外。
川岛健一握着我的手，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航程，飞机舷窗下开始出现大块的山川陆地，他说：“我们已经来到日本列岛上空。”随后飞机完全飞行在一片海面之上。
飞机在东京成田机场降落时，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惯性冲击，我不自觉的抽出川岛健一握着我的手，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前排座椅的靠背上，用以缓冲难以承受的冲击力，下飞机后有种晕机的难受，川岛健一用纸巾帮我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走出东京成田机场，远远地看到一男一女向我们招手，那女人高声地喊道：“哥哥！哥哥！我们在这儿呢！”
那男的笑盈盈地跑过来帮我们提行李箱。川岛健一介绍说：“都是家里人，我的妹妹和妹夫，”
他的妹妹和我热情拥抱，亲切地喊我：“嫂嫂好！”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有解释，害臊得满脸通红。
我们上了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川岛健一的妹夫驾着车，从市区行驶在高架上，弯弯绕绕的，从半空中驶向东京的郊区，下了高架，汽车驶向神奈川县、川崎市。
川岛健一说“日本是亚洲东部太平洋上的一个群岛国家，国土狭小、人口众多，资源匮乏、多地震、多火山、多海啸的国家。人口分布极不平衡，多数密集于各岛沿海地带，以东京、大阪和名古屋三大城市为中心的地区，集中了全国近一半的人口。”
川岛的妹妹说：“以东京为中心，半径80公里，东京都、崎玉县、千叶县、神奈川县共同组成了东京都市圈。”
汽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在一家小店旁停下了，川岛健一的父母亲站在路边迎接我们。
很快，我们走到一幢二层的小楼，小楼是自建的，带有宽敞的庭院，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小楼备有车库，背面是山坡，绿化率高，离家不远处有一条河流。
晚饭是川岛健一的妈妈和妹妹一起做的，很丰盛，鱼、肉、蔬菜、豆类、水果、都是用白色的小碟、小碗盛装的，花样繁多，而且比较清淡，这些菜不用大量的油进行煎炸、爆炒和红烧，这些菜大多是放在水里煮一煮，用清蒸、凉拌的方式烹饪，有的用调料蘸着吃的。
桌上的食物少而精致，烹饪过程中少油低盐，做出的菜都是追求食物的本位，让我在这燥热又食欲不振的夏日，味蕾大开。
他们吃饭时很少讲话，慢慢咀嚼。健一的父亲是退休的教师，讲话时轻声细语，简明扼要，饭桌上显得冷冷清清。
饭后，川岛健一的妹夫要去附近的工厂上夜班。他的母亲将我拉进房间，认真地说：“我希望川岛健一回国后，在东京找事做，你们结婚后，你要留在家中相夫教子，做一个家庭主妇、一个称职的太太。”
我无言以对，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到了妹妹和弟弟还需要我的照顾和帮助，想到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举目无亲，还要烧锅做饭、洗衣服、忙家务，想到自己需要用钱的时候伸手向丈夫要，还要看他的心情和脸色，想到老了死在异国他乡等等，这一夜，我想了很多很多……
早晨起来，睡眼惺忪，无精打采，洗漱后，健一来找我，他说：“附近有许多景区和名胜古迹，我让妹妹陪你去玩玩吧。”
我直截了当地说：“我哪有那份心情？你妈昨晚找我谈了，长辈们希望我们在日本生活，可是，我想留在上海，我们都要冷静考虑一下吧！”
健一说：“若爱，时间和距离都不是问题，爱一座城，是因为城里住着一个你爱的人，我要抓紧时间到神奈川县的一个学校参加应聘。”
我摘下了川岛健一送给我的钻戒放在了枕头旁，这一刻，我的心情是低落的，眼角里还有泪，我生怕川岛健一求我留下，那会动摇我的决心，我怕自己在这里和他的亲人处长了被潜移默化，于是，我提起行李箱，告别了他的家人。
9
川岛的妹夫下夜班后顾不上休息，驾车将我送到东京成田机场，我在上午10点10分登上了飞往上海虹桥机场的航班，在飞机上有位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惊喜地喊我：“郭红梅！郭红梅！”
我疑惑地望着他，并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声音有所反应，我说：“你喊我吗？”
他点着头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觉得他似曾相识，一下子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他激动地说：“我是黑沙洲中学的，曾经送你玫瑰，想请你看电影的那位。”
“噢，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呀，哈哈，多年不见，你在哪儿高就？”
他说：“我叫董健，大学毕业后分配在上海一家汽车制造厂，这次在东京参加汽车论坛大会。你呢？”
我说：“我和别人经营一家餐饮和旅游公司，我到神奈川县有点事。”
他热情地说:“旅游业和餐饮业，必须要有客流量，以后我帮你介绍客源。”
我说：“好啊！好啊！我可以给你提成。”说完我俩哈哈大笑。
一位日本少妇用日语和她的先生说：“两人哪来的这么开心，说话时个个是眉飞色舞的。”
我用日语向这位少妇解释道：“不好意思，打扰您啦，非常抱歉！我遇见了久别的同乡。”
少妇说：“听口音，您是东京人，是到中国旅游的吗？”
我摇着头说：“我是中国安徽人，在上海和日本藤木先生合伙经营了一家料理店。”
少妇自豪地说：“我父亲也叫藤木，他是开料理店的，是一位画家。”
我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少妇，她长得太像她的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方脸，白净的皮肤，大眼睛，穿着简约大方，一件粉红色碎花连衣裙，在夏日里更加阳光明媚。
我欣喜地说：“你长得太像藤木先生了，藤木先生是我的老师，是他教会了我的日语和日本料理。”
通过我和藤木女儿的交谈，我知道她叫松山芳子，她的母亲已病逝，她的丈夫叫富永山井，藤木的全名叫松山藤木。
10
我们下了飞机，董健抢着替大家拎行李，他边走边说：“日本料理很有特色：清淡、不油腻、精致、营养、着重视觉和味觉与器皿之搭配，恰如一幅恬淡的水墨画，清新自然、淡雅优美、意蕴丰富，实乃‘秀色可餐’啊。”
我说：“董健，看样子你对日本料理略知一二，你好好表现，我请客。”
走出了虹桥飞机场，我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四个人挤在出租车里，40分钟后到达红藤餐饮旅游有限公司。
藤木看到了女儿和女婿喜出望外，亲情与快乐都洋溢在藤木的脸上。他亲自撑勺，烧了几个拿手好菜，我和姐姐烧了好几个农家特色菜：清蒸鳜鱼、红烧猪蹄、香菇青菜、西红柿炒鸡蛋等，有红有绿，有荤有素，搭配得很协调，看了就有食欲。
饭桌上，藤木和我姐姐坐在一起，他夹菜给姐姐六岁的儿子，嘴里念叨着：“多吃点，不够了再添菜，吃饱了长身体。”
姐姐感激地望着藤木，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
饭后，董健提议去外滩散步，松山芳子用日语说：“我们找一家舞厅唱歌跳舞吧，那里是激情和浪漫的地方，适合我们年轻人。”
80年代末90代初，上海自家的单位、工厂，设有舞厅的话，那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逢年过节，工会发舞票搞职工专场，有不少单身的男女孤零零一人进去，笑迷迷的牵手出来，结过婚的男女带着孩子休闲放松、观看，是舞厅里的一道风景线。
藤木说：“我和你姐姐不去舞厅了，我们在家看店，照顾来就餐的客人，你带上小妹一道去吧。”
我们来到上海很有名气的、在南京东路627号七重天宾馆七楼的“七重天舞厅”，这里舞客盈门，灯光闪目，随着激情、颇具诱惑的音乐，年轻的男女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令人眼花缭乱。
女孩像小鸟般的依人，在舞伴的怀中极尽浪漫的幻想，身体像蛇般的扭动盘旋，眼里有一股灼热迷离的神秘气息。
男士们身穿T恤衫或短袖衫，下身穿长裤或喇叭裤，脚穿皮凉鞋；女士们有穿碎花连衣裙，半透明的乔其纱或白短袖衫，泡泡袖，飘逸优雅，服装争奇斗艳，五彩缤纷，下身穿长裙、短裙、百褶裙、铅笔裙、一步裙，配上颜色不一的高跟鞋，也有的女士穿长裤，飘飘然的灯笼裤、紧身的九分裤、七分裤、裤脚管拖在地上的喇叭裤，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纷纷登场。
我心里装着川岛健一，手搭在董健的肩上无精打采，好几次不自觉地踩上了他的脚，尴尬的舞步难以配合。
小妹抢着和董健跳舞，她觉得新鲜、刺激，对董健特别亲热。
我的心里容不下别人，我在耐心等待川岛健一奇迹般出现在我的面前，也不知道这慢慢等待的滋味是苦是甜，是幸福还是痛苦。（来源：河南科技报民生版2020年12月4日D14《圃白文艺》纯文学版面）
作者简介：章健，男，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芜湖市作家协会会员，繁昌区作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家协会、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天长地久》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在省级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代表作品：《遇上你是我的缘》《伤痛》《有一种爱叫放手》《闯荡》等，发表诗歌散文60 多首（篇）。获得首届全国“伊尹堂杯”中医征文线上（网络）人气：“一等奖”，被《河南科技报--民生周刊、圃白文艺》聘为双栏签约作家。
媒体支持:魅力中国 圃白文艺 5星文学网 青年文学网 笔若诗歌网
本期主笔: 章健
投稿邮箱:1019499760@qq.com
编辑：王汉平 刘东飞 赵金锋
供图：贾玉森 章健 张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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