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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敬惜字齋
来源 | 孔夫子旧书网动态
看《医古文》第三章结束,瞥见第五章《音韵》,于是便跳过一章先看了起来。
因为喜爱古诗文的缘故,我对音韵稍有了解。王力先生曾根据汉语各时期语音、词汇、语法的自身特点,按历史朝代顺序,将其发展演变过程大致分为四个阶段:上古期(先秦至魏晋,《诗经》韵脚)—中古期(南北朝至唐宋,《切韵》)—近古期(元至清,《中原音韵》)—现代期(民国以降,《中华新韵(十八韵)》)。这一说法多为后世采用。《医古文》中也不例外。
由是我想起了自己以前区分“疼”“痛”两字,准确说是tòng音对应哪个字的过程。小学二年级时,这两个字是放在一起学的。可我自己找了些文字音韵方面的书来看,却看不懂,仅是知道了它们都是外形内声的形声字。因为不知其详,面对冬、甬两个今音属[o]系的声符,就不知道如何区分了,往往“疼痛”讹为“痛疼”。这使得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敢将两字连用。
到三年级开始接触了平水韵,知道了冬的古韵母音[u]似今音[],而以它为声符的“疼”古韵母音应该相同,只是在漫长的语音演变过程中才渐渐分道扬镳。于是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经过自己的查证确切体会到了语言学的魅力,此是一例。
又如呈贡方言中,对有语言交流障碍者称“jì zǐ”,通常对应汉字“结子”,认为是“结巴”(口吃俗称)一词衍生出的方言词汇。虽有一定联系,但我认为并不是全部原因。当然也没有任何歧视含义,仅只是初步探讨这个词汇及其音节的来由。溯本清源,应从“吃”字入手。
若是查阅《现代汉语词典》会发现“吃”字列了两个字头,均注音“chī”。不同的是表示的“进食”及引申义的字头“吃”后括注了异体(繁体)“喫”,另一个字头“吃”则没有注明,说明它是个传承字。
吃,《说文解字口部》:“言蹇难也。从口。气声。居乙切。”(王力先生拟音[kit])。“言蹇难也”即语言蹇涩,说话不通顺,由此可知“吃”本字义对应现代汉语中的口吃。如不考虑语音演变,按今音反切作“jǐ”,考虑到本地方言有上去声混读的现象,推导到本地方言即音“jì”。
而如今“吃”字义中,使用最为广泛的进食等义在上古时期写成“食”。大概到了南北朝时期,食字之外,又出现了“喫”表示此义。唐代以后逐渐流传开,成为了口语常用词。如杜甫《甘林》:“子实不得喫,货市送王畿。”此时还兼有“饮”的意义,如杜甫《送李校书》:“临歧意颇切,对酒不能喫”。尔后“饮”义渐渐分离出来,如宋《广韵》:“喫,食也。苦击切。”因笔画繁多,民间渐有通假读音相似的“吃”来代替书写,但进食义的规范用字还是“喫”。
故准确说“吃”与“喫”作为两个独立的字意义并不同。虽然后来语音有所变化,最晚到了民国时期官修的《国语辞典》中,其正式用法仍然是泾渭分明的:“吃”,jí,口吃;“喫”,chī,进食、受、支持……”吃,仅作为喫的俗字保留chī音。
上世纪50年代,语言文字改革时,将“喫”视为异体合并到“吃”字条下。以讹传讹下,导致普通话中其本音“jí”被废,口吃(kǒu jí)因成了口吃(kǒu chī)。幸运的是,这个音在方言中有所保留。
综上所述,呈贡方言中的“jì zǐ”,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一种古音的延续,其应当对应汉字“吃子”,非“结子”。不能仅靠语音相近,即视为正源,否则与“劣币驱逐良币”有何异?此又是一例。
“世事洞明皆学问”,永远对身边的一切事物怀有好奇心,大胆猜测,小心论证。这大概就是除了它本身的魅力之外,我所感受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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